尚铭的事儿暂时是小事,无论怎样,这时候方应物也没太多时间去想,眼下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招呼了方应石归队,方应物便继续向刘府走去。
方应石一边跟着,一边弱弱的问道:“秋哥儿,不先去一下西厂那边,找汪公公把情况说一说?就算他不放过尚公公,也不要连累小娃。”
方应物没好气的拍了一巴掌,“我是什么身份?若不做好万全准备,被别人看到去找汪直,会怎么想?所以不便公开去找!你这事不用急,等回了家,修书与汪直说明即可。
还有,那尚铭派了娘们来找你装可怜,你就真以为他情势危急、任人拿捏了?他只不过舍得身段,故意摆出低头姿态,表示修好之意!你若认为他已经危若累卵,随随便便就可能垮掉,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要天子不放弃他,想扳到他可不容易!”
方应石摸了摸脑门,愁眉苦脸地说:“真他娘的费脑子,我不想了,秋哥儿你替我操好心就行!”
却说到: 了刘府,刘棉花此时正在书房看书,见到方应物进来,笑容满面的受了方应物行礼,然后示意方应物在旁边太师椅上坐下。
方应物主动开口道:“前些日子,小婿我身陷天牢,与外界不通消息,想必老泰山为了护得小婿周全,在庙堂之上没少费心费力。今日既然出牢,小婿特意来登门道谢。”
刘吉放下书,轻轻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不过你这次确实十分凶险,幸得上苍眷顾。叫老庆云侯托梦救你,今后可未必就有这种好运了。”
刘棉花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方应物神态,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门道......这老庆云侯托梦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胡编的?
如果真有托梦的事情,那说明这女婿是气运加身和有神明庇护的人;如果托梦之事是胡编的,那方应物是怎么知道太后幼弟周吉祥在哪里?
天子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方应物为什么轻易的就能知晓下落?这背后隐藏的能力反而更加可怕。
以刘棉花的见识、经验和眼光,以及对方应物的了解,越感到方应物的背后有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神秘力量,也是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秘力量。难道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天命?刘棉花疑神疑鬼的想道。
而方应物当然明白老泰山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但他肯定不会说。也不能说,只能任由他疑神疑鬼。
又听老泰山道:“说起来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这些天虽然你人在狱中,但我们刘家仍然一直在准备亲事,就算你不能出狱,也会将新人送进牢中与你成亲!”
无论刘棉花是出于政治判断也好,还是真的重感情讲信义也好,有这份态度就足够了。方应物感动的答话道:“老泰山对小婿的厚爱,实在叫小婿铭感五内、虽竭尽所能也无以为报!”
本来方应物上门,就是打算先提一提成亲的事情。等亲事有了准之后,亲情更浓一层,然后再找刘棉花谈一谈未来当知县的事。要知道,找靠山助拳。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如今刘棉花自己主动说起了亲事,倒省去方应物不少口舌。铺垫完毕,下面再无他事。方应物便求助道:“小婿前途如今渐渐明朗,只怕过几天就要去吏部领告身文凭了。上任不必出城,更为简单。
只是这宛平县位于天子脚下、朝廷腹里。想来杂事浩繁。小婿担心不得要领,有误朝廷托付,还望老泰山到那时扶持一二,助我上马启程。”
刘大学士并无什么意见,点头道:“贤婿所言极是。”
正要深谈时,突然刘府管事领着一个满身灰尘的人急步冲了进来,然后那人扑倒在地,高声哭叫道:“伯父!家里太老爷没了!”
方应物一听就懂了,这准是刘大学士的父亲去世了,子侄辈从保定府赶来报丧!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这老先生病危,但拖了这段时间也没听到过噩耗,便有点淡忘了。却没料到如此之巧,正好在这个关口上去世......真是意外事件!无论怎么看,这对自己而言不是好事。
再看刘大学士,却见他神情木然,呆呆的站立在屋中一动不动。方应物不敢去碰他,怕惊出个三长两短,刘府管事也是如此,一圈人便围着刘大学士同样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刘吉醒过神来,伤感的长叹一口气。压抑着悲痛对刘府管事道:“你去张罗府中办丧,先摆出灵堂遥祭尊亲。”
随后刘吉走到书案边上,提起笔要写点什么,方应物知道这是要写丁忧奏疏了,连忙上前磨墨。无论什么官员,只要接到父母去世的报丧,就该立刻写丁忧奏疏,这是规定动作。
不过刘大学士手抖了抖,写了几笔不成字,便扔下笔对方应物道:“老夫口述,你来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