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怅然中,方应物晃晃悠悠的回到家。他刚踏进家门,朝自己西院走去,但是却被门子在后面叫道:“小老爷!大老爷在堂上候着你,吩咐下来,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方应物很意外,大白天的父亲大人竟然在家?这倒是很少见,那自己就应该前去拜见问候。话说回来,自从昨天出牢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还没见到过父亲。
如此方应物便转身去了东院,却见父亲板着脸在堂上端坐,方应物便笑着上前去行礼,说着闲话道:“父亲今日怎的在家?”
方清之却怒形于色,斥责道:“你这逆子!昨日刚从狱中出来,便不知反省,竟然夜不归宿,简直不成体统!”
方应物哭笑不得......夜不归宿?不成体统?这都是什么话,叫人听去很容易误会,还以为自己去了坊司胡同里寻欢作乐。连忙辩解道:“父亲大人休要错怪,儿子我昨晚并没有眠花宿......”
话才说一半,方应物就卡了壳,就— 昨晚那情况,还真不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清白的。
看方应物说不下去,方清之更加认定了是心虚,勃然道:“难道我有眼如盲乎?你看看你髻散乱,看看你衣衫凌乱,你敢说你昨夜没去鬼混?”
方应物讷讷,方清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续训斥道:“你现在也是官身,自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才出天牢便嬉游度日。荒废公事,如何能成事?”
方应物叫道:“父亲这就没道理了。儿子我的知县任命尚未到手,我就是想上衙门也没资格去!哪里荒废公事了?”
“糊涂!之前难道没有别的敕命么。你以庶吉士历事翰林编修是假的么!知县任命今日没有到达,那你今日就还是编修!”
我靠!方应物愕然......这两天满脑子都在做长远打算,为了自己未来的知县官职费心思,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宛平县知县。却忘了自己在牢里时候,莫名其妙的接收过翰林院编修的任命敕书。
这么说来,自己现在从理论上并不是社会闲杂人员,而是翰林院编修?哪怕即将被贬谪的编修也是编修啊。
方应物想到这里,疯癫的跳了起来,闪电般的窜出堂屋。并以最快速度冲向自家院落。
方清之气得抖,高喊道:“你敢跑掉?回来!”方应物头也不回的叫道:“儿子知错了,现在有十万火急事情,晚上再来赔罪领家法!”
顾不得安抚两位幽怨到极点的小妾,小方编修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毕,并换了一身较为低调的文士衫。然后喊上两个长随,一路小跑着向皇城东南的翰林院衙署而去。
方应物若没意识到自己还具备翰林院编修身份,那也就罢了,既然在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下意识到了。那就不能不急。
官场人都知道,前前前辅李贤在十五年前定下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所以拥有翰林资格就相当于拥有了最大的上升空间。
而方应物自己这个翰林编修来的实在特殊,一是在牢里接到的敕命。没有去翰林院上过一天衙;二是他这个翰林编修在很大程度上,是君臣之间互相赌气的产物,天子一赌气就把他扔进天牢里。而科道官一赌气就送给他一个翰林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