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应物昂挺胸意气风,而且就要辞别,方清之连忙叫道:“站住!”
“父亲还有何事要说?”方应物疑问道。方清之纠结片刻,貌似很不甘心的说:“你自己也想上疏声援,却为何要阻止为父?你可我不可,其道理何在?”
方应物理所当然的答道:“父亲大人与儿子我当然不同了!父亲大人你地位非常,动静太大,过犹不及!而且父亲你目前稳字当头,只要熬过这几年,再升上一级,就可以开始觊觎入阁之事了!
儿子我只是小小知县,胡言乱语几句也人微言轻,即便出了事故也还有父亲出面转圜!反正风头都是我方家的,肉也烂在锅里,父亲大人你又何必计较是谁的!”
方应物说的未尝没有道理,父亲方清之目前是从五品,而大学士不加尚书、侍郎衔的话,也不过是正五品而已。
何况并不是一定要做大学士才能入阁,有的人就是加“入阁预机务”差遣先行入阁,积攒资历后再补授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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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之只要再进一步,就从理论上具备了入阁的资格,当然理论与现实之间还一段不知长短的路。所以现在当然要力求稳字,平平稳稳的度过这几年。
方清之还想说几句,但一想自己说得多了岂不真成了“为出风头斤斤计较”?他便只好骂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罢!”
方应物行礼告辞,回到西院去逗弄两个几天不见的儿子不提。听了一夜“巴巴巴巴”叫声。
其实方应物还有一点没有对父亲说出来,他帮太后搞定了幼弟的事情。又帮着修了慈仁寺,也算是有恩于皇家。就算自己言辞稍微出格一点。那也是恩怨相抵,不会出现极端情况。但要是父亲出面,情况就不可测了。
十二月是朝廷一年当中最清闲的一个月,但成化十九年的十二月却因为刑部员外郎林俊下狱而多了几分喧闹。
林部郎眼看庙堂昏暗,凭借一腔正气忍无可忍的上疏言事。奏疏里影射天子为昏君,抨击天子敕封的国师继晓为妖僧,攻击天子的生活管家大太监梁芳为阉贼,并请斩继晓、梁芳以谢天下。
措词之激烈,实为本朝所罕见。比当年方清之更胜一筹。这引起了天子空前的愤怒,因为对东厂不满,天子便下令由锦衣卫捉拿林俊下狱。
而锦衣卫镇抚司对林俊进行拷打之后,拟定为死罪,消息传了出来,朝野哗然。明眼人都看得出,锦衣卫哪敢随便判大臣死刑,这分明是天子真起了杀机,要诛杀林大人泄恨。
连方应物都很佩服。成化朝至今十九年,能惹得天子动杀机的大臣实在屈指可数,连自己外祖父王恕以刚直敢言烦人出名,也没逼得天子动杀机。只是将王老头外放了之。而这林俊林大人,偏生就有这个本事。
同时,林俊在狱中所做的一诗流传了出来:抱病死将至。临刑命复传。老亲犹有赖,弱息不须怜。臣本比干后。君令虞舜前。尚方未赐死,感激向谁先。
感于林大人的忠义。朝廷有识之士纷纷上疏营救,议论林俊罪不及死。而负责奏疏传达的通政司也很配合,总是将这类奏疏集合起来优先送进宫中。
太监之、司礼监掌印太监、人称内相的怀恩看到奏疏,长叹一声,亲自面见天子奏道:“杀林俊将失去百官之心,不可取也!奴婢不敢奉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