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柳家的方向,越是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嘈杂声。
有女人的喝骂声,有女人的哭泣声,有男人的质问声,各种声音混杂,显得极为的吵闹。
等到安言三人到得现场的时候,就看到柳家外面已经是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好不热闹。她们站在外围,却是不好挤进去,只能焦急的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好你个柳三娘,还会悬梁自尽,这是要做给谁看呢?”
“就是啊,这般做不是在抹黑我们家仁儿吗?我们仁儿可是这方圆几里内独一份的秀才老爷,你这个弃妇却是在被休的当天做出自尽这种事情,这是要害我们仁儿啊。”
“我们仁儿,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老爷了。我们李家家境也是不凡,仁儿又是相貌堂堂。而你呢,嫁给仁儿三年了,却是一无所出。这也算了,你自己贪玩摔断了腿。大家给评评理,这一个瘸腿的而且还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们李家休了有何过错?大家给说说,我们李家哪里亏待了她柳家了。当年,为了娶这个柳家三娘,我们李家可是出了不少的嫁妆,很多人也是知道的。那些钱,可是喂养了柳家多少人。那五娘六娘一直呆在柳家,那吃的穿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李家的嫁妆可不是出了大力气了?”
“即使这次休了柳家三娘,我们家仁儿心善,仍是给了柳家十两银子,当做是安抚了。毕竟,三娘一个妇人也是不容易。我们李家这般顾念她,而她呢转身就自尽,做出一副受尽天大委屈的模样。这不是生生的在败坏我们家仁儿的名声吗?你们北山村给说说,我们李家这样做还错了?”
里面传来一阵阵女人们尖利的质问声,每一句每一字皆是带着浓重的愤怒和不满。
周围站着的北山村人听到这些话语,原本面上带着的愤怒此时也是慢慢淡了几分。原本是过来维护同村人的,此刻听着这颇有道理的话,一个个皆是有些为难起来。
听着,那李家中了秀才,而三娘三年无所出且断了腿,这样确实配不上李家的秀才儿子。这样,李家休妻也是在情在理的。而且按照李家所说,李家对那三娘的娘家柳家也委实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有大恩大德。且在休了柳家三娘之后,李家更是出了十两银子作为抚慰,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柳家三娘却是在这样的当口自尽,的确是有损李家的名声。
一时间,北山村的村民讨伐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更有甚者有些妇人婆子暗地里嘀嘀咕咕的,看柳家人的眼神也很是不善了起来。
今天来柳家闹事的是那秀才的娘以及三个出嫁的姑姑,说起那个李秀才,家境确实不错,他爷爷生有三女一子,那一子自然就是李仁的父亲了。而李仁的父亲更是子息单薄,只得了李仁这一根独苗,自然是宝贝得紧了。而这个李仁也是争气,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老爷了,这下可是成了整个李家的宝贝了。而最近更是得知,李仁休妻要娶那白水县县令的寡居妹妹了。这下李家的三个姑姑更是看重李仁了,一听到这边一个弃妇竟然还敢自尽给她们的秀才侄子抹黑,顿时结伴前来讨公道了。
李家虽然来的是四个女人,但是四个的战斗力都是不落的,一个个说起话来皆是厉害得紧。
而柳家这边也是一连的女眷,柳家母亲罗氏,以及那七个女儿今天都是在场的。只是那大娘子性格温顺,不擅与人争执。三娘子出了这样的事情,面对着那声声尖刻的质问,满目绝望和惶恐。四娘早年守寡,被日子磋磨得看去死气沉沉的,只是站在三娘身边。五娘乃是石头,自来是村里村外不齿的存在,久而久之,自闭得厉害,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六娘和五娘情形相差无几,因为那可怖的半边脸,素来不敢呆在人前,今日实在是没办法,才站了出来。可是即使如此,也是尽量的躲在后面,不敢让人去看她那可怖的半边脸。七娘平日是个开朗的,可是这种时候也是不知道该如何与那如狼似虎的李家人争辩,只是站在那里气红了一张脸。
幸好柳家里还有罗山和二娘,罗氏性子极为泼辣,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拉扯这七个女儿长大。而二娘子最是像罗氏,也是个极为泼辣厉害的。
此刻,罗氏和柳家二娘气得不轻。
罗氏冲上前去,就直接扇了那李秀才的娘亲一巴掌,顿时将那衣着得体,面容尖刻的李夫人给打得偏了半张脸。
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想到那罗氏竟然突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顿时,北山村的人以及李家夫人和姑姑都是惊呆了,实在是以前这个罗氏虽然在外面名声很是厉害,但是对她们李家的人却是极为亲和有礼的。尤其是对李夫人,那当真是极好的,即使李夫人偶尔刁难,罗氏也不会有半点不悦或是反抗。
可是,如今,这个罗氏竟然上来就狠狠的给了李夫人一巴掌,当真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众人回不过神来。
这还不够,那罗氏打完这一巴掌,依然没有解气,更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夫人的鼻子就开始骂道:“你们这群缺德的东西,如今竟然说出这般混账话来,你们李家人的良心都是被狗吃了吧。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到底是我们柳家吃亏还是你们李家吃亏?现在好了,你们李家的儿子发达了,就要抛弃妻子,去求娶那有权有势的寡妇了?你们李家的礼义廉耻哪里去了,还自诩是知礼守礼的大家族呢?我看根本什么都不是,狗屁都不是。”
罗氏恨恨的说完,更是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那李夫人的额头,直让那李夫人被戳得后退了两步,幸亏被旁边的李家小姑及时扶住,否则说不定就要摔倒了。
这个时候,李夫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几乎要气疯了,那罗氏,一向对她温顺有加的罗氏,今天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打自己。不仅如此,更是如此这般的唾骂自己。李夫人终于正眼看着罗氏,心中有些发凉,因为担心那罗氏会说出当年的事情来。
的确,当年那场婚事,吃亏的是柳家三娘。
那年,虽然李家家境优渥,但是那年李仁却是重病卧床,病入膏肓。在这样的时刻,李家向柳家求娶柳三娘子。当时,罗氏自然是不肯的。奈何,柳家三娘子却是早已经和李仁情深暗许了。这种时候,更是重情重义,毅然嫁给了随时可能死去的李仁。而李家家主李仁的父亲自觉地亏欠柳家,就给了丰厚的聘礼。那时候,虽然有人知道李仁身体不好,但是却不知道已经到了需要冲喜的地步。因此,旁人只看得到那丰厚的聘礼以及李家优渥的家境,却是不知道那后面的内情。
李夫人刚开始的时候却是惊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就冷静下来了。都过去三年了,就算那罗氏说出来,也是没有人信的。他们李家本来在各个村子中就是有些威望的,如今出两个一个秀才,更是了得了。因此,李夫人心中想着,只要自己这边一口咬定不是,那么她们柳家就是说破了天去,也是无用的。
这般想着,李夫人心中的顾虑顿消,那些被羞辱的愤怒顿时直冲脑门,她立刻尖利的怒喝道:“好你个罗氏,我当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般忘恩负义的人家。当年的情况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们柳家养不起孩子,需要银钱,就让我们家出了一大笔的聘礼,更是仓促的就要将三娘嫁进我们李家。我们李家顾念你们柳家生活不易,遂就应下了,聘礼也是给得极丰厚的。如今,你却是说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难道这般说来嫁给我家仁儿这个秀才老爷,你们家三娘子倒是吃亏了?”
对于罗氏说的那有权有势的寡妇,李夫人倒是不大敢去接。那可是县令的妹妹,到时候要是传得沸沸扬扬,太过难听的话,那么仁儿和她的婚事可能就会有些波折了。这可不行,她还指望着靠着这桩婚事,那县令能够提携提携仁儿,到时候她们李家的富贵就会更上一层楼了。
罗氏几乎气得倒仰,幸好一边的二娘即使扶住,但是罗氏确实是被气得够呛。她活了一辈子,不是没见过颠倒黑白的人。但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像是李夫人这般,颠倒黑白,还要装出一副仁义无双的模样。那副样子,让罗氏看得几乎作呕。
她瞬间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一般,冲上去就要再次掌掴那李夫人。这个时候,李家那边的三个姑奶奶终于是反应过来了,连忙过来帮忙,罗氏倒是讨不得好的。即使有同样泼辣的二娘在一边帮忙,也没有占到上风。
顿时,气怒交加的罗氏红了眼眶,一向要强的她竟然有些哽咽,话语都要说不出了。
她伸手颤抖的指着李夫人和李家那几个姑奶奶,哽咽的控诉着,“李家人当真是好啊,好啊。当年,那李仁可是病入膏肓啊,大夫说了随时可能会死的啊。当年你们家还来求娶,那可是为了给那李仁冲喜啊。我们家三娘重情义,就答应了。婚后,三娘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当李仁好的时候,我们家三娘几乎去了半条命啊。你们李家当年自知理亏,要补偿我们柳家,才出了那丰厚的聘礼啊。如今倒好,你们家李仁发达了,考上了秀才,就要休妻了。大家说说,有这般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吗?”
罗氏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三娘的不容易,顿时眼泪毒留了下来。
一时间,村民们的面色都变了。要是真的如罗氏所说的话,那么李家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了。这不是糟蹋人家好好的姑娘吗?要死了,就让人家好好的姑娘去冲喜。结果人家尽心尽力的伺候床前,将人给伺候了。结果你倒好,一转身中了秀才就要将人抛弃,时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顿时,周围的人看着那李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李家小姑看到这样的情况,不慌不忙的站出来一步,痛心疾首的说道:“柳家娘子,这事说的,真以为大家都是好欺的吗?我们家李仁当初可是好好的,你们却是非要说什么病入膏肓了。若是真的那样的话,怎的村中人都不知道?柳家娘子,莫要无中生有了。”
被李家小姑这么一说,大家顿时是满面疑惑了。的确啊,这柳家说的话,委实有些奇怪和不可信了。那李仁当年要是真的那么病重的话,怎么他们都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呢?
“柳家娘子,还是算了吧,让三娘好生在家里呆着吧。莫要再闹了,北山村丢不起那人。”
这个时候,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大家看去,却是北山村的村长许义。
许义这话一出,罗氏顿时摇摇欲坠,几乎要站立不住。今天许义说了这话,那就是认定了柳家的过错了。今后,无论是三娘还是柳家的人都再难抬头做人了。柳家人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许义,看着这个素来在村中很有威望的老村长,只觉得满目的陌生和不可置信。
“村长怎可这般说话?”
柳氏七娘的声音传来,话语隐隐颤抖,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听到这话,许义眉头皱起来很是不悦。他很是不喜自己说的话被人反驳,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顿时,他回头严厉的看了七娘一眼。被那般森寒严厉的眼神一看,七娘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不敢相信记忆中慈祥温和的村长爷爷竟然会这般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