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处处安静。
“过去敲门,动静小点。”
沈巷之中的一间民宅前,四五个人停在这里。为首的是一个留着短短胡子的中年男子,男子一双眼眸此刻微微眯着,里面满是精光,余光却是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不一会,有人过来开门。
“银管事……”开门的妇女一看到为首的男子,立刻惊颤的喊了一声。
为首的男子一眼横过去,那妇人立刻小心噤声,连忙将几人给让了进去。
以银管事为首的几人进屋之后,直接在堂屋坐下,而那开门的妇人则是低着头站在一边。这个家里就她和两个孩子,丈夫则是死在了白氏酒楼。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会眼睁睁的看自己夫君去死。一则是因为她夫君本身就有重病,日子不长久了。二则是夫君欠了银家一大笔银子,为银家所威胁。
妇人看着银管事的面色不是很好,但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还是忍不住颤抖说道:“银管事,不是说好了只要我家男人出一条命。不仅不追究我们家欠的赌债,更会在案子了结后给我们一大笔银子吗?”如今来这里,又是为何?
银管事不悦的哼了一声,那妇人立刻吓得将脑袋低得更低。
“银家做事情你也敢质疑?”
“不敢,不敢。”妇人连忙小声道歉。
“好了,我也不说废话了。事情有些变故,两日后开审你需要上公堂作证。”
银管事的话语才落下,妇人就惊慌的抬起头来,“我不行啊,我怕到时候说漏嘴啊。”
“怕什么,你到时候只要重复的说两句话就可以了。”银管事目光不善的看向那妇人,对于这些个无知又胆小的妇人,极为厌恶。
妇人吓了一跳,生怕银管事一个生气,原本答应给的关系到一家生死的银子就没有了,连忙喏喏应下了。
银管事面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抚着自己那极短的胡子,笑道:“这不就好了,到时候案子一结,苏家一倒,我们银家还能亏了你这些功臣吗?”
听到这话,妇人眼中果然迸发出光亮来,看着银管事的眼神满是感恩戴德。
“一找到空隙,你就喊求大人做主,严惩苏家恶妇。再则,则是作证苏家有人过来要贿赂你,让你做假证。”
听到前半句妇人面色还算正常,听到后半句面色则是不自然的变了变。这银家颠倒黑白的本事,实在是一绝。不过她自己也就是一个小妇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那些大户人家的糟心事情她管不了,也管不着。她要做的就是昧着良心得到这笔钱,然后带着孩子远远的离开这里,从此过上宁静的日子就好了。
“那苏家不仅要求你做假证,还威胁你。”银管事接着又说了好些话,主要是教导那妇人在公堂之上如何应变,如何无赖安言。
一番话说完,银管事就起身了,他还要去下一家呢。
“这件事情做好了,只有你的好处,两天后给我精神点,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妇人连忙小心应下,接着又战战兢兢的将银管事给送出了门。看到银管事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妇人才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关门,余光却好像看到几道人影。妇人大惊,猛然转头去看,就看到暗影处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和银管事带来的银府下人一样,看到这相同的衣服,妇人面上的惧色倒是少了几分,想着可能是银府还有什么话说。
走出来的男子伸手从袖口掏出一块玉牌,上面清晰的印着个银字。妇人一看,连忙恭敬的将这个人请进去。
男子在堂屋坐下,神情不忍,目光怜悯的在妇人身上犹疑。
妇人心头疑惑,怎么银家的人还分批来的,不过想想管它什么呢,只要案子一结,她拿到钱立刻就远离这里就是。
“我是银府的人。”男子开口,声音低沉而清冷。
妇人依然低着头,对于男子的这句话没有异议。
“但同时我也是你夫君的朋友。”
妇人惊诧的猛然抬头,不知所措的看向那男子。
男子继续说道:“我在银家地位不低,前些日子在外地办事。今天早上才回来的,谁知道一会就发现原先的好友出了这等事情。得知后,我很是心痛,暗中找府中人详细了解了一番。”
男子说道这里,目光清冷的看向妇人。妇人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我和你夫君会成为朋友,其实是因为你夫君曾经救过我一命。其实说朋友可能有些夸大了,毕竟和你夫君只见过数面。这几年来一直忙着府中的事情,经常往外跑,虽然有心和你夫君多多交流,但苦于有心无力。谁知道这次回来,却已经是天人有隔了。但毕竟我欠了你夫君一条命,所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在他枉死之后,他的妻儿还要被牵累枉死。”
妇人大惊,身子都在颤抖,“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乃是银家家生子,所以虽然年纪还轻,但一直颇受银家重要。这几年来,帮着银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对银家做事的手段最是了解了。银家最喜欢的就是恩将仇报,最擅长的是卸磨杀驴,做事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只求结果的。”
这话,妇人深深记着,光看银家为了陷害苏家三夫人,竟然就牺牲了二十条人命,就知道银家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了。
“那银家是要我们母子三人的命吗?”妇人面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不错,银家打算在案子结束之后,将你们全部灭口,这样他们才能安心。”
妇人直接吓得身子剧烈的晃动起来,全身颤抖,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是好。
男子看着那妇人可怜,遂说道:“要不趁着此刻银家还没有动手,你们就逃走了吧。”
妇人目光一亮,但很快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又再次暗淡下来。
“逃,现在我们是逃不掉的。”妇人还是知道的,这个时候银家人怎么可能会让她们离开呢。她的打算一直是,案子结束,银家不再理会她们,然后她们安然的离开这里。可是如今,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妇人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这样……,我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银家的人做事最是狠辣无情,我来通风报信已经是犯了大忌。若是陷入太深,怕是自身都难保。”男子很是为难,面上满是为难之色。
妇人一颤,立刻跪下给男子磕头,“求这位小哥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帮帮我们吧。”
妇人声泪俱下,颤抖着双手,抓紧男子的衣服下摆,苦苦相求。
男子长长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其实我心中确实有一个办法,只是很冒险。”
妇人眼前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男子,“小哥尽管说来。”
男子眉头皱着,犹疑说道:“若是你真的按照银家人所指示的那样做的话,那么必死无疑。因为案子一结,银家空出手来,对付你们简直是举手之劳。但是若是两日后在公堂之上,你们反咬银家一口,让一家自顾不暇,忙着和苏家争斗,那么你们自然有机会逃跑。”
妇人听到这么大胆的想法,更加惧怕了,身子颤抖得如风中落叶。
“算了,这个实在是太冒险了。”男子说完,叹息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妇人却是不肯,连忙再次抓紧男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而且就我一个人也是不行啊,那可是有十几个死者家属的?”
“我来提醒你们一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其它的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男子说完,不再犹疑,转身就离开了。
男子出门之后,立刻一个闪身,来到距离门口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
“沈公子,小的已经将事情办妥了。”
“嗯,去下一家。”树下还站着几个身影,其中一个抬头应了一声。月光照下,赫然映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竟然是沈沉。
沈沉临走的时候,转身对着站在原地,目光燃着光亮的白平说道:“小心一点。”
“放心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会很谨慎的。”白平郑重点头,沈沉这才放心的带着那个男子离去。
而白平却是站在原地,没有这么快离开。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四个小厮,每个小厮手上都抱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看到那些个箱子,白平眼角就直抽搐。这回可真的是要挖了老本了,不过要是能够将银家弄死弄残掉几人,那一切都值得了。
白平在原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就带着人过去了,重新敲门。
白平离开大树这边,将光线让了出来,立刻能够看到那边还有一个穿着暗色衣裳,袖口处绣着银子的男子,此刻正靠在大树上,睡得很香。等到男子醒来,也只会以为自己是太困了睡过去。
在男子离开后,妇人一直都是心神不宁,满面绝望的坐在地上的。谁知道,不过半个时辰,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听到敲门声,妇人很是激动,站起身来,就要跑出去开门。只是才踏出堂屋,她就又颤抖的停下身子。
只是不等她犹豫,外面的敲门声越发密集起来。妇人连忙过去,将门给打开,就看到一行陌生人站在外面。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倒是清秀正直。
“这位大嫂,我们可以进去吗?”白平面上神色真诚,极有礼貌。
妇人犹豫了一下,就让他们进来了。这么多人,要是真对自己有什么不轨,自己也反抗不了。而且经过刚才的担忧绝望,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想不了太多东西。
来到堂屋,白平没有里立刻就坐,而是从身后跟着过来的小厮手上的大箱子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白平将小木盒打开,里面正整整齐齐的码着两层的银子。一个看去约莫十两,一整盒少说也是好几百两。妇人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眼睛都有些不够使了。她嘴唇颤动着,抬眼紧张的看向白平,“不知道这位少爷是什么意思?”
白平面色依然真诚,他认真的说道:“在下乃是白氏酒楼的白平,此次来乃是为了那件案子的事情。”
妇人瞬间一慌,结巴的说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白平认真的看向妇人,一字一字的清晰说着。
妇人越发慌乱起来,伸手就去推白平,“你们出去,你们立刻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是想干什么?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可是要喊人了?”
妇人的声音有些尖利,显然是受惊不小。
白平也不恼,“这位大嫂,我们来一来自然是想要为白家之人洗刷冤屈,二来也是想要救你们一命。”
妇人一愣,推白平出去的手就停在了那里,她想起了先前走的人说的话,心头忍不住一动。
“那银家为人心狠手辣,这件案子一了结,他们定然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我们白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曾经南郡极有威名的望族,最后被银家一步一步残害至此。即使如此,他们也依然不肯放过我们白家。我们白家危矣,你们这些替银家做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只要你们及时悔悟,我们两边一起联手,共同指证银家,到时候双双都能获救,这样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