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事关打仗,兵部的大小官员来了不少,见大家商量了许久都没得出什么结论,有个官员面上稍有些犹豫地站了出来,扬声道:“皇上,微臣有话说。”
杨奕看了对方一眼,发现不认识——他认识的官员实在少——也不多话,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就是,我又不会骂你。”
他的语气并不友善,之前被魏云清骂了一顿他才选择了留在上京,可到底没什么信心,如今见面前的这些大臣们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他便有些忐忑,那想要远远逃开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那官员见状心中有些发虚,但仍硬着头皮恭敬道:“是,皇上。微臣赵真,兵部职方司主事,臣以为,以如今上京的兵力,抵挡住大宋军并不困难,若调兵遣将得宜,许能将对方打退。”
听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一个合心意的话,魏云清双眼一亮,看了过去。
赵真赵主事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清俊,蓄着短胡子,身上是一派文弱书生的气质,显然从未上过战场。此刻他率众而出,霎时成为了核心,面上稍显局促,但语调却很是镇定。
兵部下设四个职能部门,武选司,职方司,车驾司,武库司。其中武选司的职能相当于整个吏部,只不过管的是武官的选拔,任职,考选等事宜,是油水最多的部门。而职方司呢,打仗的事都归它管,因此看上去权力挺大,但实际上是个最惨烈的背锅部门,打仗输了除了带兵的武将要倒霉,这指定征讨计划的职方司也得推个替罪羊出来受罚,因此战事频繁时职方司的人员流动是相当快的,也是人人避而远之的部门。职方司有正五品的郎中一名,从五品的员外郎一名,正六品的主事两人,这位赵真便是其中之一。
大梁规定,普通官员正四品以上才能上朝,而言官中,不过七品官员的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监察御史品级小权力大,有事启奏便能上朝。赵真这个兵部普通的正六品主事,平日里连上朝资格都没有,连皇帝都只见过几面而已。如今能在众人没什么主意时站出来,也是勇气可嘉了——这枪打出头鸟,一不小心他就会成为倒霉的替罪羔羊。
而对于赵真的勇气,兵部其余人自然是相当赞赏的——打仗是兵部的事,有人出头挑起重担,其他人就安全了啊。
当然,其中也有不满者一人。
“那大宋军长驱直入,势头锐不可当,你不过是个小小主事,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连晏如松都没抵挡住的,你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书生,也敢跳出来说事?就不怕成了大梁的千古罪人?”
斥责赵真的正是内阁辅臣兼兵部尚书李山,赵真上司的上司。晏如松也是李山手下兵部的人,之前因为晏如松的战绩,李山对于晏如松是相当欣赏的,不然晏如松在兵部也不会升得如此之快,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兵部右侍郎。毕竟晏如松是武举上来的,在全是文科考选上来的官员里是异类,往往被认为出身不好,而这兵部右侍郎却是正三品的大官,又被称为少司马,很多出身不好的官员一辈子都升不到这样的品级,晏如松如此年轻却已官拜少司马,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这其中虽脱不开他个人能力的优秀,但也有赖于李山的多次举荐。
如今晏如松被奸人所害,李山心中满是痛惜,对于赵真这堪称狂妄的行为,自然是十分不喜。
李山不但是自己的上司,还是内阁辅臣,在朝廷中威势颇大,赵真被他一骂,心便虚了几分,面上讪讪的,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听李山提起晏如松,魏云清心中一痛,抿唇闭了闭眼,随即清咳了一声,望着李山淡淡道:“李大人,那么您可有退敌之法?”
李山被问住,虽不喜魏云清一介女子质问本不该她管的事,但毕竟此刻大梁的头头脑脑都在,而皇上对这魏氏又维护得紧,他并没有捋虎须的勇气。至于说过去魏云清帮着从皇帝那儿得来对他和文淮的主和意见的支持一事,虽说当初她也算是帮了他们,可大宋的突然出兵却打了他们的脸,这让他自然而然对魏云清多了几分迁怒——那时候她若没有多此一举,他也不至于如今被毛一荣逮着机会便讽刺当初的错误决定。
而恰好魏云清也不喜欢李山此人,两人间此番对话注定充满火药味。
李山道:“微臣认为大宋士气正足,而我大梁先失一员大将,如今士气正是最低落的时候,已落了下乘。守城并非上策。退一步来说,即便要守城,皇上也不该留在城内。战场之事不可预测,谁也不知那时会发生何事,而皇上千金贵体,绝不该冒险。”
魏云清冷笑一声:“李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正如您所说,如今我大梁最缺的就是士气,按照您的意思,大宋打过来,皇上却逃了,您觉得这能提升我大梁的士气?怕是听到这消息,京营里便会多出许多逃兵吧!连皇上都对守住上京没信心而逃跑了,你让士兵们又如何拿出十二分的勇气去打大宋军?”
李山沉着脸无话可说。魏云清说的也是事实,但事有轻重缓急,这皇上的命,自然是比其他的事重要,即便丢了上京又如何?只要皇上还在,这大梁就还在。但这话,他却不好说,毕竟不吉利,恐被人说他唱衰大梁。
“第二,”魏云清的话却没说完,继续补充道,“京营里就那么点人,皇上逃走,总不能是光杆司令一个吧?总要带上一大批人,而人员被抽调走了,留下守城的还能有多少?这不但是把留下守城的士兵的生命置于不顾,还白白送了大宋一座城池!大梁在上京建都数百年,从未破城,难道李大人就打算眼睁睁地看着上京毁在您手里?”
闻言李山面色一黑,沉着脸道:“微臣自然并无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