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的道:“我没听清,你这奴才,再说一遍!”
在她面前,跪着宁春的心腹长随林丁,哭着叩道:“奶奶,刑部刚传出消息,咱家老爷与大爷、二爷、三爷都没了!”
钮祜禄氏使劲攥了攥椅子把:“要拟的罪名可是‘畏罪自尽’?”
林丁不仅是宁春的长随,还是宁春的奶兄。宁春生母去得早,与异母弟弟都不亲,家中只有与这个奶兄最好,并不以仆从视之。
林丁只有点头的份了,已经哭着说不出话来。
钮祜禄氏看了看冷冷清清的厅院,嘴角显出一丝苦笑。也是高门显宦,公公与丈夫落得个不清不白的罪名,入狱方三日,这府邸就现出寂寥来。
若不是有她这个当家人压着,公公的填房与姨娘还不知怎么闹呢。如今人没了,都不知能够有几个落泪的。
林丁见钮祜禄氏面无凄色,只有冷意,不禁有些心寒,带着不忿道:“奶奶,就算大爷……大爷有对不住奶奶的地方,毕竟与奶奶是结夫妻,如今人没了……”
钮祜禄氏喃喃道:“是啊,如今人没了?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说着,她的声音不由地尖锐起来:“我自然会为他收骸骨,为他料理后事!”
她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林丁:“他待你向来亲近,如今他没了,你有什么打算?”
林丁听了,脸色多了几分恨色,紧握着拳头道:“爷冤枉,奴才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给爷讨个说法!”
钮祜禄氏牵了牵嘴角,毫不留情面地道:“你一个贱籍奴才,能如何讨说法,向谁去讨说法,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罢了!”
林丁使劲地锤地:“难道,爷就白去了不成?”
钮祜禄氏看着林丁道:“你这奴才说的对,既然我是他的结之妻,自应该为他做什么!冤情不冤情的,我来料理,若是你还念着他待你的情分,那我有件大事要托付于你!”
林丁知道钮祜禄氏与宁春关系不谐,但是因她是女主子,向来也是恭敬,眼下见她如此冷情,丈夫死了眼圈都不红,还要安排自己做其他差事,难道现下还有比给大爷收殓更重要的事吗?
钮祜禄氏性子素来高傲,虽看出林丁的不满,但是却不屑解释,说道:“爷入狱前两晚,如秋在他房里侍候的,若是老天爷开眼,说不定如秋已经有爷的骨肉。既然你已得了消息,想必其他几房也用不了多久了,这个家要散了!到时,你趁着乱送如秋出府,离开京城!若是如秋没有怀上,天南海北,一切随你,‘林丁’明日会暴毙,往后你就是咱们府里放出去的陈六,身份文书我今日已叫人弄妥当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若是天可怜见,让如秋有了爷的骨血,并且顺利产下,那你就将孩子送到山东的曹大爷那里。”
林丁越听越不解:“奶奶,为何不让如秋留在府里?真有了一男半女,奶奶也好有个指望!”
钮祜禄氏听林丁满是关切,心下略微感动,但是面上却不显,只是道:“这事情,总要防备个万一,这样明晃晃地留在京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好?”
林丁这几日经历大变,听出钮祜禄氏话中所指,也颇为赞同她的安排,便郑重地给她磕了三个头,算是道别。
果不出钮祜禄氏所料,半天功夫府里的人就都知道刑部的消息,人心惶惶。
宁春继母自打儿媳妇进来,向来是说不上话的,这次却被钮祜禄氏请到堂前。虽然几个管家张罗了,但是下人的孝衣也一时凑不齐,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宁春的继母没了丈夫与两个儿子,脸上蜡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见钮祜禄氏一身红衣地坐在堂上,一时也顾不上指责她。
钮祜禄氏等她落座,方将眼前的账册与钥匙都推到宁春继母身边。
宁春继母对这些并不陌生,因为钮祜禄氏进门前,都是她掌管的。若是换了以往,她定会欣喜莫名,如今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世间女子,没了丈夫与儿子,又有什么指望?如今这家里,只剩下几个寡妇,连个支撑门户的都没有,除了哭,还能做甚?
钮祜禄氏见宁春继母几日功夫,头花白大半,眼下神情木木的,对账册与钥匙瞧都不瞧,心中叹了口气,低声唤道:“额娘!”
她进门两年多,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这位她素来瞧不起的继婆婆。宁春继母很是意外,还以为听错了,转过头来看着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仆从婢女,道:“额娘,如今已经这样了,想走的就打了吧!媳妇已经打到刑部大牢接公公他们的尸身回来!”
宁春继母泪流满面的点点头,叫人取了家人名册,除了几房向来忠心的,不愿意这个时间走的,其他的人哭了一场,交了赎身银子,拿了身契走了。
钮祜禄氏叫了两个留下的家仆,在东院的空地上,将“殉主”自尽的忠仆林丁给火殓。
宁春与其父亲兄弟的尸身当晚从户部大牢领回,停灵在前院正堂。
次日一早,待宁春继母得了消息,赶到灵堂,宁春尸身旁边,那个穿着红色旗装的女子,已经去了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