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初瑜正在炕上摆弄着几匣子饰,见曹颙回来,起身将炕上的坐垫铺好,搀着曹颙坐好,又给曹颙准备了手炉、脚炉,弄得妥妥当当的后方坐下来。
曹颙随手拿了个匣子,抽开看了,满当当的,都是些个银饰,银钗,银坠子,银镯子,银戒指等等。
虽然百姓人家有用银子做饰的,但是大户人家,这些素白饰只是居丧时方用得上。这些饰虽然样式繁多,种类不少,但是瞧着这匣子,只是寻常物件,不像是初瑜用的。
初瑜用的都是她的陪嫁物什,多是内造之物;偶有不是内造之物的,也都是王府请了名师傅置办的。
曹颙用眼睛扫了扫,炕桌上有七、八匣,问道:“怎么这许多?是要赏人的?”
初瑜点点头,回道:“虽说今年府里守孝,但年下也不好太过素净,添些个银饰正好。只是这边的匠人手艺瞧着平平,原是给田家妹子那边定了两匣子的,现下看来粗陋些,却是送不出手,毕竟是她要长戴的!”说着,打一边取了另外几匣子来,推到曹颙眼前:“这几套是初瑜的陪嫁,今儿使人寻出来的,送田家妹子两套,紫晶姐姐一套,额驸瞧着,可还使得?”
这些个女人家用的物什,瞧在曹颙眼中都是一个模样,他哪里能看出好坏来?瞅了两眼,笑着说道:“我不晓得这个,你瞧着好的,自然是好的!”
初瑜笑着说道:“那就算妥当了,除了田家妹子与紫晶姐姐的,嬷嬷的,玉蜻、玉蛛两个的,喜云她们的,其他的婆子小丫头的,算下来也将将够分。”
曹颙听她提到玉蛛,想起方才在书房看的曹颂来的家书。
打蒙阴回来后,他曾私下问过初瑜与紫晶当初流言之事,晓得玉蛛有些不妥当。因还怕冤枉了她,寻玉蜻与玉蝉仔细盘问了,虽然玉蜻只说是自己的过错,但是对照着玉蝉讲述的,明明是玉蛛在说话时故意引她往京城的事上说。
虽然察觉出是个不安分的,但毕竟是曹颂的屋里人,如何处置还要询曹颂一声。
今天曹颂的来信里便提了,虽是他的丫头,但是也是曹家的丫头,哥哥嫂子管教就是。若是有不懂事的,直接找人伢子领了就是,没得为她们费心。
曹颙将曹颂的意思对初瑜说了,初瑜听了,微微皱眉,说道:“二弟也是狠心,到底是跟了他一场呢!”
曹颙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但是也晓得玉蛛同玉蜻她们与府里其他丫头还是不同,是就自己个儿,一个亲人也没的。
想到曹颐那边的变故,除了塞什图的过错外,那两个丫头多少也有些过错。曹颙对这玉蛛的不喜就多了几分,对初瑜道:“若是你要做主留她,别忘记寻个老成嬷嬷教教她规矩,实在淘气,便打了!要不然,往后在二弟身边,亦是闹得家宅不得安生!”
初瑜见他不喜,也想到京城曹颐那边出事,就是身边的丫头闹的,叹了口气,道:“瞧着两位秋姨娘甚是知礼,玉蜻也是极为本分的,这个玉蛛素日不显山不露水,谁会想着这么不懂事!”
曹颙道:“也别冤了她!若她真是无意犯错,教训教训也就是了;若是心存不正,终是害人害己,留在二弟身边也是祸害!”
初瑜应道:“嗯,知道额驸心慈,初瑜会问个仔细再定夺的!”
*
西院,厢房,玉蛛房里。
这些日子,玉蛛已是惶恐不安,虽然玉蜻安慰她,觉罗府的闲话并不关她的事,无需担心,但是瞧着玉蝉得意的眼神,她晓得,怕是自己难逃一劫。
曹颂不在沂州,郡主与紫晶她们待自己又只是淡淡的,想来她们是为了维持家法,想要舍了自己来保玉蜻。玉蛛想到这些,是真是又悔又怕。自己忒糊涂,明知道曹家治家最严,最忌讳下人生事,为何还这般多事?半点好处捞不得,怕要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郡主奶奶不话,怕是要问二爷的意思的。可是自己不是二爷心上的,他素日又敬着哥哥嫂子,别说是为她求情,怕是要说重责她。
这样想着,玉蛛倒是有些庆幸二爷不在,早年在京城处置芳茶的事,她还记得清楚。
就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二爷起火来,都没甚忌讳,更不要说自己屋里的?怕是一顿板子下来,直接打死了算。
她一直思量,想个什么法子活命,却是想不出。直到今天,听说江宁来人,她晓得再没功夫耽搁。
将门插好,看着地上的一桶带冰碴的冷水,看着屋子里已经渐熄的一个炭盆,玉蛛使劲地咬了咬牙,去了身上的棉袄、中衣与肚兜,露出个光溜溜的身子,用毛巾沾了冷水擦拭。
冷水沾到身上,她顿时打了个寒战,眼泪已经出来。哆哆嗦嗦的,她也不出声,一遍一遍地用冷水擦着身子,像是寒风里打摆子的枯叶,瞧着甚是可怜。
直到身上越来越热,使劲地打了几个喷嚏,玉蛛才收了手,擦干身子,又寻了抹布将地步弄干净。而后,她方穿好袄子,对这镜子仔细看了,除了脸色有些红,并无异常,便推了门出去,将水桶提回到这边的小厨房里。
回到屋子里,玉蛛已有些脑袋沉,身子也有些软,只感觉忽冷忽热的。
她打了几个寒战,只觉得哆嗦不已,瞧着温热的炕,强忍着,往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一坐,往台子上一趴,再也不想动。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有人推门进来,而后是玉蜻的惊呼声:“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