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柳儿满脑子都是要报不能生育之仇,坦然告知,“在贱奴林嬷嬷出去找人的时候,正好被妾身的丫鬟撞见,见她形迹可疑,便留了神,偷偷跟了上去,听到了大概,所以妾身才知道这桩罪恶。”
太后更是面如寒霜,怒斥一声,“那为什么不早说?”
朱柳儿“扑通”一声以头撞地,“太后娘娘明鉴,梁敏春城府极深,又因为事关女儿家清白,世子妃也绝对不会张扬,妾身并没有掌握实际证据,不敢轻举妄动,梁敏惷心思歹毒,若是乘机反咬一口,妾身不但逮不住狐狸反会惹一身骚,妾身也是没办法。”
淮南王爷目光如冰地盯着面如死灰梁敏春,咬牙切齿道:“你阴险恶毒,胆大包天,要是世子妃有失,你百死莫赎。”
寒菲樱看向身边的萧天熠,他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有太后和淮南王爷在,他甚至不需要出面,虽然表面上还算平静,但眼中隐藏着汹涌盛怒,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能表现得这样明显,可见已经触及了他灵魂深处的逆鳞。
谁也想不到煊赫华贵的淮南王府里居然隐藏着这样一条毒蛇,原本女人之间争争宠,耍耍小心眼,也是正常的,都在可以理解和容忍的范围之内,但是想不到曾经那样满脸笑容的梁侧妃,手上居然满是血腥。
淮南王妃去世之后,就是梁侧妃接管王府,除了没有王妃的名头和王爷的宠爱之外,其他的基本上与正妃无异,想不到爬到了这个位置的女人,居然有这样一副蛇蝎心肠,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在度过了长久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淮南王爷闭目,不想再看这乱七八糟的一幕,“事到如今,你有何话可说?”
梁敏春终于回过神来,凄惨一笑,“成王败寇,妾身无话可说,只是靖祺终究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王爷看在一点点香火情的份上,不要为难了他,就算他有个狠毒的母亲,他身上也流着王爷的血。”
此时,萧靖祺正在外面和一帮公子哥在酒楼畅饮,喝得昏天黑地,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当然,这也是梁侧妃刻意安排的,就算出事,也可以把萧靖祺撇得一干二净。
淮南王爷怒极反笑,“你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梁侧妃眸光透出一丝决然,反诘道:“为何没有?我们母子自知身份低微,无法与王妃母子相较,但靖祺他一直都很努力,想让你这位父王看到他的努力,可是你眼里只有你的世子,靖祺实在太可怜,他的父王对他不闻不问,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父王的认可,也只有我这个母亲能尽些绵薄之力了。”
见梁敏春还执迷不悟,淮南王爷眼中又多了几分怒意,“你心中只有你的贪欲,早已经迷失双眼,你扪心自问,本王对靖祺虽然不像对天熠那样寄予厚望,可对他一向是多有提点,多有宽容,就靖祺做的那些腌臜不堪的事情,本王也只是略施薄惩,这些,你却全都自动过滤掉,眼中只有野心和利益,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只要是挡了你路的人,你一定要挖空心思地一一除去,母后说得对,淮南王妃也不是你的格局,你这样的人,又岂能仅仅满足于此?”
见王爷言语中透出对自己的极度厌恶,梁敏春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还有一丝得意至极的讥诮笑容,“要是世子他一直好好的也就算了,可是他残废了,一个再出色的王子,残废了,还能做世子吗?天底下有这样贻笑大方的世子吗?”
“住口!”淮南王爷面色一黑,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到了一下,他与萧天熠长相并不十分相似,但都是身形颀长俊朗挺拔的男子,淮南王爷年轻的时候,素有“芝兰玉树”之称,到现在不但风仪不减,反而多了一种皇家实权王爷的从容持重,冷冷地看着梁敏春嘴角那抹刺眼的笑容,“你真是个疯子,来人…”
“让她说下去!”太后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虽然已经平和如常,但听在人耳朵中,有种令人胆寒的威严。
梁侧妃陷入了疯狂的偏执之中,眼底出幽冷的寒光,“萧天熠残废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改册世子的意思,我就等啊等,看谁熬得过谁,可萧天熠他就是不死。”
袁嬷嬷又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嘴角都打出了白沫,狠狠骂道:“你这个恶毒的践人。”
梁敏春毫不在意,惨白的唇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可是无神的眼睛却透出阵阵机芒,定定地看着淮南王爷,“你知道给了人一个希望之后又残忍夺走的痛苦吗?”
淮南王爷只觉胸口疼痛,霍然起身,背过身去,双手交叉在背后,不再看梁敏春,只是声音幽冷如铁,“本王从来没说要册立靖祺为世子,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
梁侧妃盯着王爷的高大背影,神情变得异常激动,“虽说世子残废了是个意外,可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机会,让我看到了希望,可王爷却毫无此意,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三年过去了,四年又过去了,我突然现,再这么等下去,等到我头花白牙齿掉光,我也等不到萧天熠命丧黄泉的那一天。”
太后厌弃地看着这个蛇蝎女人,“所以你就想杀他?”
“是啊!”梁侧妃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萧天熠原本就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只不过是顺应天意送他走罢了,王爷你总说靖祺不够大气,可你想过没有,靖祺所谓的狭隘,不全都是因为他郁郁不得志的缘故吗?如今我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王爷心中念着对靖祺的一点点愧疚,不要牵连于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努力想获得你这位父王的认可而已,这些所谓的罪恶手段,全是我这个母亲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错了,本王对靖祺并无任何愧疚!”淮南王爷格外平静的声音传来,撕碎了梁侧妃最后一点希望。
梁侧妃风采已经尽失的脸上憔悴不堪,不是仅存的一点执念,随时都会崩溃倒地,寒菲樱早就知道梁敏春是什么人,神色淡漠,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的意外,忽道:“今日刺杀世子的杀手都不是普通人,你知道他们的要价有多高吗?就凭你,请得动他们吗?”
梁敏春呆板的脸上终于又有一丝鲜活,讥讽地看了一眼寒菲樱,不屑笑道:“事到如今,我认栽,世子心机深沉,我甘拜下风,明明已经痊愈,却还继续装作残废,就是为了引我出手吧。”
萧天熠目光始终看向别处,此时只是冷冷飘出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倒忘了,在世子的眼中,我们这些王爷的姬妾原本就什么都不是的。”
梁侧妃自嘲一笑,又看向寒菲樱,眼中嘲讽之意更浓,“但你,一介寒门商女,根本没资格教训我,就别狐假虎威了,我虽然功败垂成,但承认失败的这点勇气还是有的,他们出价是高,但我在淮南王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说是我应得的也好,说我中饱私囊也好,还不至于连这点钱也出不起。”
太后神色一凛,目光如炬,“说,你背后还有什么人?”
梁侧妃面白如纸,气息幽幽,“我已经什么都招了,谋害王妃,害死王爷没出世的孩子,派人教训世子妃,想毁她清白,还有今日谋杀世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只因我恨毒了世子,是他挡在了靖祺前进的路上,只要有他在,王爷眼中永远都不会有靖祺,也恨毒了寒菲樱,是她残忍地杀了我的兄长,此等血仇不共戴天,难道这些理由还不足以让我杀了他们二人吗?”
淮南王爷听着这个满腹仇怨心机的女人偏执臆想的声音,疲惫地挥挥手,“去请刑部的孔潜过来,把这个毒妇带走。”
“是!”
可话音未落,忽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梁敏春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眼神开始涣散,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面容扭曲,身子抽搐,孙嬷嬷经验丰富,急道:“她服毒了,快让她吐出来。”
几个人立即掐住梁侧妃的脖子,逼她吐出毒药,太后也震惊地站起来,怒道:“别让她死了。”
寒菲樱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今天到底哪里感觉不对劲了,原来今日的梁侧妃这般反常,是因为早就服了毒药,是赴死来的,所以才无所忌惮,什么都敢说。
看孙嬷嬷几人手忙脚乱地抢救,再看梁侧妃已经完全溃散的眼神,寒菲樱出声道:“毒性已经作,不用救了。”
孙嬷嬷等人也现梁敏春嘴角吐出更多的白沫,鼻孔渗出黑血,心知毒入内脏,转身双膝一跪,“请太后娘娘恕罪,奴婢一时不查,不知道践人已经事先服毒。”
太后看着已经不能动弹的梁侧妃,“不关你的事,也是哀家大意了。”
正殿里胆小一点的人,被梁侧妃的突然死亡惊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前还振振有词的活人,转瞬之间就成了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这等骤变,让她们吃惊地捂住了嘴巴,才没有让自己继续尖叫出声。
寒菲樱和萧天熠对视一眼,他的手紧得寒菲樱生疼,身体有不由自主的颤栗,薄唇也在翕动,一个罪行累累的人就这么服毒自尽了,寒菲樱有些懊恼,她真是大意了,连她也被梁敏春慷慨激昂的控诉心声牵制了注意力,竟然没有察觉梁敏春早已经准备用自己的死来结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