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随世子爷离开京城了。”东方明玉一向不多话,可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下意识地想和他说更多话,待更长时间,至于想得到什么答案,他也不肯定。
寒菲樱心没来由的紧了一下,脑海中阿熠说的那些话,“我们都需要时间彻底冷静一下,我这一去,最少两个月,你要多保重。”心中忽然浮现一种沉闷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东方明玉的错觉,只觉得刚才一向洒脱的公子凤居然僵滞了一下,等他眼睛一眨之后,公子凤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笑道:“这种事情就不必特地和本座说了吧,本座一早就知道了。”
他永远是那样聪明绝顶,永远是那些自信昂扬,东方明玉忽然想起他和世子爷到底怎么样了?世子爷的注意力现在放在世子妃身上,是不是已经淡忘了这个曾经惊艳过他人生的孤高男人?
春风习习,东方明玉的思绪悄然穿透时空,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神鬼莫测男人的时候,当时流寇作乱,边境不安,可惜不达天听,他正在四处游历,眼见边境惨状。
东方明玉一腔热血,带领亲兵驱逐流寇,可流寇狡诈,一见大批官兵到来,就立即遁逃得无影无踪,玩起了游击战术,狡兔三窟,时有百姓遭难,可只要有人落单,流寇立即就会群起而攻之。
东方明玉在一个小镇上和一百多名流寇短兵相接,流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到的时候,已经有四名女子在奋力御敌,东方明玉现她们身上着的都是月影楼的标志,虽然都武功不弱,但寡不敌众,情况危急。
东方明玉一面派人回去调兵,一面加入战局,虽然他武功高强,可那些人多势众,拼力斩杀将近一半之后,渐渐被包围,一时力敌不下,血雾弥漫。
就在千钧一的时候,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飘渺笛声,空灵悠扬,这样杀气腾腾的时刻,居然有这样的笛声,实在令人惊骇。
东方明玉内力深厚,在刀光剑影中最先找到了笛声来源处,看到那一幕,他这个名闻京城的贵公子也有瞬间的呆怔。
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树梢,衣袂随风飘扬,看不清他的容颜,因为他带着半面金色面具,另外一半也只能看见诡异的凤尾妆,双手擒着一只长笛,正在悠然吹奏。
在那样的杀机之下,他却能营造出最动人意境,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不是置身于凛冽杀气之中,而是置身于风花雪月,正在对月小酌一般的悠然自在。
那乐曲古朴动听,仿佛来自天际,又似穿越千年,东方明玉在京城听惯了靡靡柔软之音,却从未听到过这样令人心神一震的神曲。
原本沐浴在杀机中的小镇,蓦然沉静了,静谧如夜,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仿佛出现在夜空中的苍鹰,无论多黑的夜色,也绝对不会被忽视,那乐曲仿佛可以沁入人的心底,有种神奇的力量。
等到有人现不对的时候,有人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摄心曲。”有人咬牙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已经倒在地上,怒目圆睁,七窍出血。
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原本占了上风的流寇们,渐渐不敌这醉人却无比可怕的笛曲,吹奏之人功力深厚,居然懂得用这话失传已久的摄心曲?
东方明玉也渐渐觉得胸口闷痛,有种要爆裂的压抑感,江湖上卧虎藏龙,一直听说有摄心曲这种奇诡之术在,今日见到,才知传言不虚。
笛声还在悠悠飘扬,吹笛人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乐在其中一般享受,对下面的惨烈景象视而不见。
在他眼中,仿佛看到的是春意明媚,百花争艳,浮花浪蕊,桃红柳绿,而不是人间地狱。
谁能想到,动听的乐曲,却是杀人的利器?终于有位女子喊了一声,“公子,夏冰她受不了了。”
笛声戛然而止,头脑中嗡嗡作响的轰鸣声也渐渐消失,等到众人重新看清楚的时候,那黑衣男子已经到了眼前,在受伤的女子身上点了几下。
那些人似乎对公子很是尊敬,挣扎起来道:“多谢公子,夏冰没事。”
月影楼公子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直到这位姑娘的一声“公子”,让东方明玉蓦然明白这是谁了,执掌月影楼的公子墨凤,他这种官家公子对江湖草莽有种与生俱来的鄙夷,一直以为墨凤应该是五大三粗的莽汉子,可是想不到竟然是这般俊逸的男子,那古曲,悠悠入心。
这时,一个装死的流寇突然怒目一睁,一道寒光就朝着墨凤劈了过去,东方明玉心底一紧,他离得太远,救援不及,可那道寒光还没有到公子凤身边的时候,就听闻一声惨叫,那装死的流寇七窍流血,惊恐而亡,甚至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公子凤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另外两个流寇见公子凤缓步而来,顿时魂飞魄散,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公子凤黑衣如墨,笑靥如魔,“我公子凤的人,你们也敢动?”
“动了又怎么了?”其中一个不甘心,咬牙切齿道。
公子凤轻轻一笑,但这笑意落在熟知公子作风的人眼中,却已经知晓,公子动了强烈杀机,冷笑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一阵掌风而过,那刚刚开口说话的人一句话忽然凝结在嘴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瞳孔涣散,已然断了气。
另外一个吓得面无血色,不敢再说话,以免这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人,会以风过无声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杀了自己。
公子凤见状轻蔑一笑,“你放心,本座不会杀你,留着你的命还有用处,回去给你们老大带个话,虽然平日本座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但奉劝他一句,这种烧杀抢掠丧尽天良的事,还是少干为妙,会有报应的。”
那人吓得面色如土,惊恐过度,一时忘了说话,公子凤转身,不再看他,冷声道:“还不快滚。”
那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不见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公子凤的狠辣作风可见一斑,他处理完了流寇之后,回头看了一直冷眼旁观的东方明玉,“这位一定就是兵部尚书公子玉七哥了吧?”
东方明玉微有异色,“你认识我?”
公子凤脸上浮现一丝玩世不恭的笑,那笑容,东方明玉知道,觉得不是一般人对自己的尊敬和仰慕,反而透着一股隐隐的讥诮,“玉七哥名满天下,谁人不识?”
这话虽然听着是赞赏的话,却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嘲讽,那四名女子也是,在玉公子这种风姿俊秀的贵公子面前,神色没有任何局促不安,并没有因为玉公子的身份而有任何谄媚之意,反而都十分冷淡,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似乎对我很有敌意?”东方明玉一向是不多话的人,心高气傲,高人一等,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问出了这样一句有些自贬身份的话。
公子凤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镇,到处都透出腐朽的气息,神色中闪过一丝悲悯,这抹悲悯被东方明玉看得清清楚楚,“这些都是朝廷的子民,终日为流寇所苦,玉公子既然是朝廷的人,别尽想着争权夺利,若是能将这些百姓安危放在心上,他们何至于此?”
一个江湖草莽能说出这样一番深明大义的话,倒是让东方明玉刮目相看,颠覆了他对江湖中人素有的偏见,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公子凤看他的时候,眼中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屑之意。
公子凤却根本没有留意东方明玉心中所想,扔过来一张纸,淡淡道:“这些匪徒的老巢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座山中,这是地形图。”
东方明玉心底微惊,看着那张标注清晰的地图,一向谨慎的他居然没来由地就相信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玉公子保重,后会有期!”话音未落,公子凤已经彻底消失在空中,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时隔多日,他依然这般潇洒,这般自信,东方明玉沉郁多日的心情忽然明媚起来,“你最近怎么会在京城?”
寒菲樱慢悠悠道:“我一向四海为家,行踪不定,刚好听说你在找我,就顺道来见一见这位老朋友了。”
东方明玉眸中有不自觉的柔意,“老朋友?”
寒菲樱优雅地将银票收到了自己袖中,“银货两讫,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做完了,预祝你出师大捷,凯旋归来!”
东方明玉忍俊不禁,心头敞亮,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承你吉言,不过是些流匪而已,不足为俱。”
“可千万不要轻敌,要是真这么简单,地方官员至于把这么大的事情上报朝廷吗?”
他话语中淡淡的提醒关切让东方明玉心底一暖,“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寒菲樱莞尔,笑容有月白风清之感,瞬间恍惚了东方明玉的眼睛,一个男子也有这样动人的微笑?公子凤的声音随着人已经远去,“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