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禅吟闷闷地在楼前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回院的路上,她看见大嫂闵氏带着五岁大的女儿正朝这边走来。小女孩见着她,并不像往日那般热情,而是紧跟在母亲身后,用一副明亮却胆怯的眼神把她看着。
走近时,闵氏才看见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拉着小女孩退让到了一旁,并不招呼。她看了一眼侄女儿,问道:“这么晚了,大嫂带着嫣儿去哪儿?”
闵氏语气生硬地答道:“刚才有下人来报,说嫣儿她爹身子不适,我正打算带着嫣儿去瞧瞧,左先锋官,这不碍事吧?”
“大哥怎么了?”她忙问道。
闵氏轻哼了一声道:“左右不过老毛病犯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值得左先锋官如此问候。要没什么事儿,我们母女俩先走了,不妨碍左先锋官赏月了!”
“大嫂,我也是好心一问,你何必一口一个左先锋官地叫着?”
闵氏冷笑道:“我怕开罪您呢,先锋官大人!我们一家子的命都在您左家人手里攥着,敢对您左先锋官不敬吗?那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左禅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嫂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怨恨,可事已如此,你讽刺我也没用,还是好好劝劝大哥才是。”
“劝他?劝他投靠你们左家?罢了,像你们左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祺正现下答应了你爹的条件,回头一准反悔杀了我们全家,又有什么用呢?你那份好心哪儿是对东郭家的好心啊?你也从来没对东郭家好心过,何必这会儿来装好人呢?你们父女俩,一个装黑脸一个装白脸,可真会唱大戏!”闵氏说完拉上嫣儿绕开左禅吟匆匆走了。
那母女俩走后,左禅吟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了。自从齐王爷父子被软禁后,这齐王府里,只有婆婆齐王妃还照旧过日子,其他的人,诸如闵氏这样的妇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又恨又怨的。
齐王府早没了从前的和谐,剩下的只是凝重而沉闷的气氛罢了。
第二天一早,左禅吟回了一趟国公府,打算问问父亲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步至父亲的院子时,侍卫拦下了她,说父亲在里面见客。
不多时,父亲书房里走出一个年轻后生,她并不认的。待那年轻人离开后,她走进父亲书房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左天抬头看了看她问道:“齐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什么动静,一切照旧。”
左天点点头,看着手里的信函说道:“那就好好看着,别节外生枝就行了。”
“爹,您有什么打算?无论是幽王爷还是东郭祺正,他们都不答应投靠您,照这样下去,关他们多久也没用的。”
“他们还指望我关他们多久?哼!”左天一脸圆滑的表情说道,“若不是皇上吩咐暂且留他们性命,我早在软禁他们那天动手了!皇上毕竟胆儿小,还指望赵元胤和东郭家自动交出兵权,臣服于他。再者东郭家是开国功臣,他又怕无凭无据地杀了东郭家的人,落得个昏君的骂名,真是又要当ao子又要立牌坊!”
“那爹打算如何?”
左天晃了晃手里的信笺,阴笑道:“这是你二哥来的信,他已经掌控了惊幽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关君卓和谢家那些人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又有个叫谢陌雪的愿意作证指证谢家人与青月堂勾结。如此一来,赵元胤和齐王府的人活不了多久了!”
左禅吟忙问道:“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真打算杀了他们?”
“不杀了他们,难道等他们来杀我?”左天把信笺丢在桌上冷冷道,“要是放了赵元胤和东郭祺正那两小子活着离开齐王府,再加上个冰残,到时候够你爹头疼的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你劝过赵元胤,有用吗?你根本劝不了他!既然不为我所用,那就不能让他活着成为我们左家的敌人!”
左禅吟脸上扫过一丝丝不忍,轻轻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齐王府的人也算是我的家人,要是非弄到兵刃相见时,那我真有些……”
“我明白,你不是心疼东郭家的人,是心疼赵元胤吧?你喜欢他,我看不出来吗?可是,禅吟,现下是我们左家最紧要的时候。一旦除了齐王府,京中再无人能跟我们抗衡的,皇帝也只能乖乖地做个傀儡罢了;幽王府在南方一败,南方也没有我们左家的眼中钉了,只等你二哥收拾残局罢了。如此大好时机,你可不能给爹添乱,明白吗?”
“可爹要真的杀了赵元胤吗?”
左天摇头叹息道:“你钟情于他,也要他看得上你才行啊!要不然你的一片真心岂不是白费了吗?你三番四次地去做说客,他难道会察觉不出你的用意?既然他一再拒绝,那就表明了他的心迹,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禅吟,你心眼别那么实诚。天下之大,会再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左禅吟心里一惊,忙问道:“爹,您这话什么意思?会再找到一个?难道您连祺祥都不会放过?”
“那你愿意跟祺祥过一辈子吗?”
“我自然不愿意了……”
“那不就结了?你是我左天的女儿,等往后我们左家掌权了之后,还怕寻不找如意郎君吗?”
“爹,您是不是连玉家都不会放过?”
“哼!”左天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玉家?玉家算什么?顶多是个有钱财主家里出了几个文官罢了!跟我们左家这样手握兵权的人相比,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玉家不过是给你爹垫垫脚的而已。一旦事成,玉家也会灰飞烟灭的。到时候,爹会做主让你跟祺祥和离,为你另外挑拣夫君。”
左禅吟并不惊讶自己父亲有此野心,也明白自己的只字片语起不了任何作用。可她又不甘心,直接问道:“爹,如果您真要为我挑拣夫君,我只要一个人,您能答应吗?”
“赵元胤?”
“没错!”左禅吟答得很坚定。
“爹若不答应呢?”
“那无论您为我挑拣什么样儿的男人,我都不会再成亲!”
“你这是在为难爹吗?”
“我没有为难爹的意思,若爹做不到,就不必再提为我挑拣夫君的事。”
“禅吟啊,你陷得有点深了,”左天轻轻摇头道,“刚才那句话爹当没听见。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闹得彼此心里不舒服,是吧?你向来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姑娘,相信爹的话你能明白的。回去好好想想,别太钻牛角尖了!去吧,你奶奶还等着见你呢!”
左禅吟知道多说无益,便转身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她去了左家老夫人的院子里,正巧有亲戚前来拜访,暖阁里一片欢声笑语。她进去时,只见五六个夫人小姐围坐在自家奶奶身边,都是城内沾亲带故的。
左老夫人瞧上去很高兴,见了她忙招手让她过去,挨在身边坐下后笑道:“禅吟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说好笑的呢!”
左禅吟问道:“什么事儿把奶奶逗乐成这样了?”
旁边一位妇人接了话笑道:“二小姐公事忙,自然没在意城里最近多了一家出云社,又说书又演段子,花样翻新,与别处的很是不同。刚才我家姑娘正学里头的一个段子给你奶奶听,老人家高兴着呢!”
左禅吟笑道:“有这么一个社?我真是没在意。既然奶奶喜欢,何不请到府上来,为奶奶说个三五七天的解解闷?”
左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刚刚已经打人去请了!正好家里来这么多亲戚,吃过午饭,在后院牡丹园子里搭个戏台子演刚刚好!”
一屋子正说着出云社的戏文,左家的管家匆匆来了。左老夫人笑问道:“什么时候过来?你立马派几个人去牡丹园里搭台子,别耽误了我们看戏!”
那管家面呈难色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那出云社的班头不肯来。”
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尽失。左禅吟忙问道:“为什么不来?要价高吗?”
管家道:“并非是要价高,是那班头说,不肯入大户表演,怕大户里头规矩多,冲撞了谁也不知道。挣个钱是小,把命折进去的是大。”
“这么个胆儿小的!”左老夫人一脸不悦地说道,“还敢来京里开社?你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赏钱加倍,只管来便是了!”
管家又道:“那班头特别矫情,还说有三不演。
“什么三不演?”左禅吟问道。
“官门不演,chang门不演,还有丧门不演。”
“哟!”暖阁内立刻炸开了锅,纷纷说起了出云社的不是。那左老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问那管家道:“这么说来还请不动了?”
那管家忙道:“依小的看,那出云社也就是个普通的勾栏,没什么稀罕的。只因为才来京里,所以那些人捧个新罢了。要不然,老夫人,奴才给您把缨红社请来?那才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呢!”
几个妇人连忙夸起了缨红社,把刚才还捧在手心的出云社贬得一文不值,生怕触怒了这尊老佛。可那左老夫人一言不,扭着头闷闷地喝起了茶。她原本想请亲戚们看看戏,谁知道那出云社这么不给脸面,连京中左家都请不动,这让她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了。
左禅吟看出自家奶奶不高兴了,忙起身道:“奶奶,这样吧,我去一趟,宽宽那班头的心,兴许她就能来了。”
“说得也是啊!”那管家忙附和道,“小地方来的胆儿小,不敢往我们左府这种大地方来,等二小姐去跟他们班头说明白了,兴许就肯了……”
话没说完,左老夫人就冷沉下脸道:“你们这班狗奴才也太会使唤人了吧?你们的差事没办成,还要使唤禅吟去?留你们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