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也有点口干舌燥,溜进大堂斟茶,顺手递给她一碗:“不就是前几日同您说过的那个事?这两天是何情形您也瞧见了,成日里没个清净,快烦死我了!”
那日与柳太公于田坎上“偶遇”之后,花小麦转过背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孟老娘听,当时她那婆母虽未曾表态,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阴恻恻的冷笑,显然心中已有计较。
然而自那之后,柳太公却再没露面,孟老娘无用武之地,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儿,这会子听见花小麦这样说,竟有些迫不及待,一拍大腿道:“这点子小事,也值得你如此愁?说来说去,也只怨你们平常太好性儿!哼,甚么交情往来,在我这儿都是个屁,这事儿除了硬着来没别的法子,老娘就做出个样板来给你们瞧瞧!”
……
自打孟郁槐在镖局开始挣钱,这近十年,孟老娘便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不用养家,也没农田需要照应,每日里除了与人吵嘴之外,大多数时间都闲得慌。
眼下终于有了一桩事可做,她便登时觉得浑身都是力气,隔日一大早,也不过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然后立刻急吼吼地赶到村东,掇条长凳往门口一坐,横眉立目,杀气腾腾。
一整个上午,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若是自官道上下来的食客,她还能给人家一副好脸,把凳子挪挪,给人腾出条道儿来,但假使是从村里跑来的熟人,一看就另有目的,那么对不起,想要进入小饭馆儿的大堂,着实比登天还难。
“什么事?”孟老娘稳稳当当拦在大门口,拿眼睛将来人一瞟,冷声冷气道,“我儿不得空,儿媳妇也在厨房里忙活,有事同我说——我能不能做主?你去打听打听,那孟家院子里,还有我这当娘的做不得主的事儿?”
火刀村人人皆知这妇人不好惹,不等将来意说出,先就怯了,面上不得不堆出些笑容来,弓腰道:“是……为了那买番椒种的事呢。大娘您瞧,您家两亩地,产了那许多番椒,自家哪里用得完?我便想与郁槐兄弟和小麦妹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些。您晓得的,我们手头也不宽裕……”
“哈!”不等来人把话说完,孟老娘便是一声哂笑,见对方哆嗦了一下,就更是自得,翻了个老大白眼,“你手头宽不宽裕,我上哪儿知道去?就算真没钱,也不是我们孟家害的,你在我跟前哭甚么穷?你没瞧见?如今这小饭馆儿正扩建呢,处处都得使钱,我们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儿花了,你还好意思同我讨价还价?口口声声称我儿子为‘兄弟’,敢情儿你就是这样对你兄弟的?我还真开了眼了!”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却不知怎的,竟比那怒时还要使人惊惧。来人当场没了抓拿,将手摇得风车也似,腰杆又垮下去两分,赔笑道:“不是不是,大娘您误会了,我……”
“误会?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打甚主意,以为我真瞧不出?我呸!”孟老娘再次打断他的话,朝地下啐了一口,“我只问你一句,你们个个儿都来讨便宜,我家若真依了你,却因此带累得自己日子过不下去,你肯让我一家三口每日到你屋里蹭饭吗?”
“就您家里那情形,何至于到这地步?”来人给她逼出一脑门的汗,因是晚辈,又作不得,唯有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甭管至于不至于,你就应我一句,你肯吗,啊?我问你肯不肯!”孟老娘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饶过他,一声声直问到那人脸上去。
来人节节败退,最终落荒而逃,转头便又寻到花小麦面前,诉苦之余,少不得又将那事提了一遍。
这时候花小麦便有话说了,漾起一脸笑容,和颜悦色然而却又是斩钉截铁地道:“没办法呀,我与郁槐都忙,腾不出手脚来,卖番椒的事,便只得交给我婆婆全权做主。她那人性子刚硬,一旦定了心思,哪怕是郁槐的话也听不进去,又何况我?实在对不住,要不你回去再想想吧,若真打算买种,言语一声就行,我给你留出来。”
孟老娘招数极多,无论软的硬的,通通拿得出手,花小麦和孟郁槐两个只需配合就是,倒替自己省下不少工夫。很快,来讨价还价的人便日渐减少,终究是得了片刻消停。
不过,也只是片刻消停而已。
这年夏天日头格外猛烈,再加之平日里照料得经心,不过六月中,田里的番椒便红了个遍,终于到了成熟之时。
收获,永远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而除了欣喜之外,一并到来的,还有那不肯善罢甘休的柳太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