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院是年初曹玉文和杜小伟一起弄作坊的时候租来的,三间屋,院子大,其实如果不算没暖气,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间腾出来给他们住的屋子,整个面积其实比老曹家的楼房还大,只是没有隔开而已。
杜小伟带着他们一进去,就开了灯。六十瓦的灯泡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炉子已经点上了,放了一个铁壶正在烧水,咕噜咕噜的不停地冒着热气,蒸的屋子里分外温暖。杜小伟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冲着他姐说,“这炉子入冬就点上了,墙也都烘干了,一点都不冷。不过屋子里就别做饭了,我和哥刚糊的纸,一熏肯定油乎乎的,难看。”
黑妹掐着腰看着这一间大屋,“那去哪儿做?”
杜小伟说,“院子里呗,咱这儿原先就守夜,也没做饭的炉灶,等明天我找几个人,在院子角落里起个棚子,搭个灶台,不比屋子里强。”
他说着一把搂住了还在四处看的许乐,揉着他脑袋问,“乐乐,喜欢这里吗?”许乐还没说话,杜小伟就拽着他看,“这屋子里南北都有窗户,我姐不是陪送了个大衣柜吗?到时候就摆在中间,正好能隔成两间屋,大衣柜的后面板子正好给你贴奖状,听说咱家乐乐都得了好几次第一名了。”他指着朝南的这边说,“我家里还有个一米二的小床和一台写字台,还是我上学的时候,我叔给打的呢,结实又耐用,就是旧了点,明天,我让你干姥爷给运过来,竖着放床,写字台就横着给你摆在窗户下面,多透亮,怎么样?”
许乐不是没住过好地方,而是没想到杜小伟能替他想这么多,他知道黑妹好,没想到能对他这么好。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一时间就昂起个大大的笑容,点头大声说,“喜欢!”那边往屋子里搬东西的曹玉文听见也笑了,冲着杜小伟说,“小伟啊,还是你周到,谢谢啊。”
杜小伟不在意的说,“怎么,我姐当了干妈,我不就是干舅舅,这一家子人就这一辈小孩,别说我想着他,我妈和我爸平时也问呢,好在我姐小时候带过我,练过手,也算有经验。哎,乐乐你不知道啊,你干妈小时候可不会看孩子呢?!当时带着我下地锄草,一锄头下去,直接铲在我腿上了,可疼呢。也就现在看着稳当点了!”
黑妹听他在那白活,冲着他说,“那不是你乱跑吗?就那点事说了十年了,成了,还不赶快搬大衣柜去,你姐夫一个人可弄不动。”
杜小伟做了鬼脸,“就知道你心疼我姐夫。”
说完,就跑了。黑妹也不害臊,冲着许乐说,“拿着抹布擦擦桌子吧,今天吃饭晚,你要是饿了有饼干,先垫吧点。”
许乐嗯了一声,就干活去了。杜小伟和曹玉文将大床先搬了进来,趁着黑妹收拾铺盖的时候,又拿尺子量了尺寸,给许乐留下了地,然后才将大衣柜放好,又跟着收拾了半天,这屋里就干净利索了。
黑妹做了辣白菜炒肉,买了大馒头,伺候几个人吃饭。杜小伟就这样还嘟囔呢,“姐,进门的地方太冷了,你量个尺寸,我明天拿回去,让咱们给做个棉帘子挂上,也当当风,省得乐乐在那儿夜里冷。还有,家里需要铺盖吗?一块让咱妈做了吧,今年种的棉花丰收了,妈都留着呢,就怕你不够。”
曹玉文也不跟他客气,这一年他跟岳父岳母家处的可好,直接说,“大床的被褥都够了,不用管,就是乐乐的小床,少个褥子,妈要是有空,帮弄个厚点的,这孩子身上不热,夜里老冷。”
杜小伟答应了,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起了身,“成了,天还不算晚,我能开着车赶回去,不再呆了,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院子门锁好啊。另外,炉子也注意,你肯定没弄过这东西,我姐会弄,别灭了。”
说完,他就走了。一家人吃了饭,黑妹洗洗刷刷,曹玉文看着许乐在饭桌上写作业,等着都弄完了,就带着他一块睡。被子是黑妹家陪送的,超级大,一家三口盖一床足够,曹玉文和黑妹睡两边,许乐被放在了中间,等着灯熄了,两边大人因着一天的忙碌,而进入梦乡打起了轻微的鼾声的时候,许乐睁眼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好幸福,两辈子了,终于有了爸爸妈妈都在的感觉。他抬抬左腿蹭着的是曹玉文毛茸茸的小腿,抬抬右胳膊,碰到的是黑妹的左手,忍不住就笑了。
第二天,杜小伟还开着那辆小卡车过来了,上面除了拉着小床和写字台,还带了一堆东西,连黑妹的爸妈也跟着过来了。那时候曹玉文一家三口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就剩下个早早到这边给他们收拾的曹老太太。这一家人到了,也不用曹老太太下手,直接就把东西给放好了。
杜家老太太叫陈桂芬,比曹老太太小个七八岁,忒能干,又会说,两个老姐妹一见面就相处的不错,等着许乐跟着他干爸的自行车回来,整个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大门上是陈桂芬连夜用后粗布给缝的棉帘子,将风挡得严严实实,压根进不来。
一进屋,就是许乐的小屋子,写字台和小床都是松木的,用了些年头,这时候看着挺有味道。写字台上放着他的书和本,还有个旧台灯,曹老太太说,“你干爸上学时候用的,奶奶昨晚给你收拾出来的。”
小床上一看就铺的厚实,他上去摸了摸,入手可软乎,陈玉芬就说,“今年的新棉花,孩儿好好睡,保证你舒服。”床挨着的墙上还加了个布围子,显然也是两个老太太的手艺。
从大衣柜隔开的门那进去,里面更是多了不少东西,譬如自己做的马扎,还有个旧碗柜,杜老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这样也算有个过日子的样儿。”曹老太太还挺愧疚,“你说,让孩子过这样的日子。明明有楼住。”杜老爷子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怕啥,我们家就是平房,她二十年都住过来了,有啥不习惯的。”
等着晚上,那边杜小伟请来的朋友,就把家里的厨房棚子和灶台搭了起来,还多给盖了给煤棚,用来放蜂窝煤,这个家,暂时就安定了。许乐挺喜欢这儿,这么大的空地可以供他来回窜,还能有自己的小房间,别提多美了。
可曹飞一点不相信,许乐没办法,只好带他过来过一趟,让他亲眼瞧了瞧自己的小屋子,曹飞一来竟惊讶了,在大院子逛了半天,还试了试许乐的新床,才算信了,只是又有点羡慕了,“哎,这地真好,这床可真软乎。”
不过住在这儿不好的是,这里离学校可远多了。原先七点起床,上学还能宽宽松松的,可如今非要六点半起来,曹玉文骑着个自行车,还要紧赶慢赶。有的时候骑得稍慢点,就要迟到,曹玉文为此也挺烦恼,思来想去,终于托人买了辆摩托车,专门接送许乐和黑妹。
大院里倒是不少人羡慕的,曹玉文每周末会带着许乐和黑妹,专门回老太太那儿一趟,给她提点肉和鱼,碰见好的排骨再割上一块,让他给曹飞炖汤吃。就将车停在楼下,不少人问的,一个楼上的年轻人,也有不少人过来摸摸,想骑的,曹玉文又不小气,干脆让他们玩,只是不准骑出去。
分家后,老太太带着曹飞还过得不错,曹玉武如今真跟罗小梅勾搭上了,就不像原先说的,一个正式工娶个婊、子那么不甘心了,他常常往罗家跑,听说罗山被判了,还带着罗妈和罗小梅去监狱看望过一趟,标准的孝顺女婿。
老太太提着他倒是也没说什么不好,除了爱跑罗家,他跟当初李桂香在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仿佛一切都跟他们去年刚回来一样,用曹飞的话说,就是他这种人,舒服的时候,本性显示不出来,不舒服的时候,那点恶根性才会露头——标准的不能共患难。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过年,曹玉文和黑妹带着许乐回来过年。曹玉武不在,黑妹和曹玉文帮着干活,许乐找到曹飞玩——两人是同桌,曹玉文大约觉得两个人太野了,还给找了个老学究,报了个书法班,让每天练字。这样两人上学和课外的时候还能交流点小信息,许乐可以拍着胸脯说,可能是感念于他砸了曹玉武那一台灯,也可能是谢谢他那一百块钱,反正他如今和曹飞的关系已经不错了,曹飞不但会有事告诉他,在班上也会护着他,虽然他长得好学习也好,班里同学都喜欢他,压根用不着。但好歹,曹飞做出了这个姿态。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拒绝得好。
只是放假以后,两个人还没见过呢。他过去的时候,曹飞正在给曹远喂奶粉,这时候曹远已经九个多月了,虽然还不能走,但已经能扶着栏杆站立了,他比同龄人说话早些,这时候已经能喊爸、奶这些了,只是囧的是,他喊爸,是对着曹飞的。
曹飞把奶瓶递到他嘴上,曹远喝了一大口,不知道想什么,又吐了出来,晃着手冲着曹飞喊了句,“爸!”曹飞也不客气,嗯了一声,接着往他嘴里塞奶瓶。曹远好脾气,接着喝。
许乐看得简直愣了,曹飞也不在意,“我爸几乎不见人,小远一个星期看不到他两面,都不认识他,就喊我了。”他顺手将要倒的曹远扶稳,“反正没啥区别,我们也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