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也已经是最后一次。
饶是这处大界已经被天火降世和十九妖联手打薄,也不是苏浅若能支撑得了的。
她感觉到身上的重量一点一点的减少着,那是他的身体在一寸一寸的崩坏,消失。
闭上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
他脸部的轮廓鲜明如刀刻,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刚毅俊挺的脸孔,异常紧绷着,全身散发着一股凌厉逼人之气。
他与忠伯合谋欺骗她,说要带她去歧山求太虚大换丹,他在水中下药迷晕了她的侍女,用她们的血构建了一座大阵,妄图将她带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她一怒之下用自己的血刻了反阵,将忠伯强行塞进了天地大界的漩涡之中。
忠伯最后说的那个破碎的字是慢还是…蛮?
她一直以为他是在说慢着,现在想来,却不太确定了。
身上的负重全部消失的时候,她知道他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大界的漩涡之中。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顺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抄了一下,只抓住一把细细的粉末。
空中…
这是出界了?
思维因剧痛昏迷过去戛然而止。
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古木参天,遮天翳日,狭窄的山道上积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弯弯曲曲的延伸着,四周一片死寂,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月光冠盖的树和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如大浪滔沙般缓慢而庞大沙沙声。
苏浅若仰望着头顶流动得像沙漠般的树海,静谧的夜里,说不出来的孤寂。
风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初冬的含义,一星半点儿的,悬浮在空气里,是露水或者冰屑,说不清楚,只是碰到皮肤的时候,会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她瑟缩了一下,寒意蔓进被枝叶划破的衣衫内,从肌肤向血肉里浸透着。
摔下来的时候估计是摔着骨头了,背上火辣辣的痛。
她试探地扭动着身子,发现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两只手。
颈骨好像也别着了,只能面朝上看着树梢。
攥在手心里的粉末相互挤压着,发出滋滋的声音。苏浅若将拳头伸到眼前,黑暗无法阻挡住她的视线。
混沌之力造成了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血脉有异常,可她已经把混沌之力全交出去了,这看得清和听得远的能力却没有随之消失掉。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么?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
手里的东西像是黑色岩石的粉末。可这是那个小山似的男子被天地大界绞碎后剩下来的东西…难道他的身体是石头做的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攥紧,心情异常复杂。害她的人好像又舍命救了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永远也没机会得到答案了。
但给他立个坟头,她还是能做到的。
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像是一个穿着曳地长袍的人在树叶上缓缓的走来。这细微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特别突兀。
苏浅若凝神听着,细细的掐算着距离,这人离着她所在的地方大约还有十几里地。她缓缓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那声音便突然消失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呼吸的声音从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传来。
一瞬间走了十几里地的…会是人类?或者…野兽?
那人立着一动不动,视线像针一样扎到她的脸上,又从她的头往下看,一直看到了脚底,然后便围着她转了个圈儿。
始终保持着三步远,没有分毫差错。
苏浅若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现在这几近瘫痪的状态,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想要对她做点什么,她基本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在自己的世界已经悲苦了十几年,破界扔到另一个世界还要为鱼肉么?
不甘哪。
“唔,这次的供品长得还不错,就是被打得太惨了一些。这全身的骨头都给折断了,想必是抵死不从?不愿意被送来当供品么?”
一个放大的人脸突然出现在她上方,乌黑如墨的粗眉,略显阴冷的长眼,长发及肩,头上戴着一圈用荆棘扎成的圆环。
“我不是什么供品。”苏浅若解释道。
那人哈哈大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息稳定下来之后才冷冷地道:“这是每个供品必会的口头禅么?你坐在祭坛之上,全身被错了骨,你们村的手法历来都是这样的,你否认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便会相信你不是供品,放你走么?”
“我真不是供品!我是…”苏浅若反驳着,却突然想起自己那个所处的世界要如何向别人介绍,便顿了一下。
粗眉男子用一副你看你又来了的表情看着她,随手抽出准备好的布球直接塞进了她嘴中。
拖出身后的树藤软兜,将她小心翼翼地移了上去,拖着便往林外走。
苏浅若瞪大了眼,不住的呜呜叫着,那人也兀自不理,边走边哼着小调。
对于这种不听话的供品,他早就司空见惯,一哭二闹三上吊,眼泪巴巴的,凶神恶煞的,还有上赶着要献身的,他就算有那个色心也长那颗胆啊。
供品,是真人们要的,谁敢染指?
只是这黑山村,对待供品的手段是越来越残暴了啊。去年的供品只是打断了腿,错开了肩胛骨。
这一次的这个竟然连腰椎骨颈骨都给错开了!
想必是一个性烈不听话的。
这种供品,一律要趁早封嘴防止她咬舌自尽。
他也只是一个收供品的,走山串村的将供品押送着送往教养地,教养得服贴了,可堪用了,自然会有另外的人将她们送去给真人们享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