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兴儿听罢老祭酒讲述的关于父亲的往事,忍不住两行热泪扑簌簌顺着脸颊淌落下来:自他十岁入宫之时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忍受着别人的恶语相加,顶着顶叛臣之后的帽子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有多少个夜晚,他想起自己的身世,每每以泪洗面,彻夜未眠,以至常怀遁世之心。直至长安再一次被吐蕃人攻陷的当晚,置身于皇城外一隅国子监内这座不起眼的小院之内,听白发苍苍的老祭酒娓娓述说当年父亲附逆的真相,来兴儿怎能不伤恸于心,发乎于外呢?
老祭酒关切地拍了拍来兴儿的肩头,带着两分歉意说道:“老夫昔日在你父面前忝居尊长,却无法救下他一条性命,今晚又遭蛮寇破城,老夫说什么也要替来氏一门保留下你这条血脉来。现下时辰已不早,吐蕃人只怕已控制了长安城内的局面,娃儿,快从秘道逃出城吧,再不走,可真要来不及了。”
来兴儿心神荡漾,犹沉浸在对父母的思念之中,哪里理会得老祭酒的苦苦相劝。
老祭酒见来兴儿一时间心绪难以平复,遂转而向江中石吩咐道:“快进屋搀起你家大嫂,与你大哥一同走吧。”又无奈地冲院门处的景昭、辛十二娘等人叫道:“瞧在兴儿的面上,你们几个也随我这老仆从秘道出城逃命吧。”
谁知,他这一番话说完,院内诸人竟是谁也没动。江中石方才忙于和来兴儿一道照料锦屏,在老祭酒向来兴儿讲述往事之时,他又想起了房后的大榆树下还系着小白龙和“追风”两匹心爱的马儿,遂跑到房后抱了一大捆草料去喂它们,此刻刚刚从房后转了出来,一听老祭酒要他从秘道出城逃命,把两只牛眼一瞪,冲口便道:“逃个鸟啊,景元帅的女儿,到这儿来探望过我们的贵妃娘娘都被吐蕃蛮子给杀死了,我要留下,替娘娘报仇。”
景昭受到江中石这番话的感动,几步走至他面前,拉起他的一只手,动容地说道:“有你这位好兄弟陪着,咱们索性都留在长安城中,与那吐蕃蛮寇大干一场,就是死了,也正好可以与姐姐到黄泉相见。”
曾被景昭追的走投无路的波护竟也揎臂大叫道:“说的甚是。数年前蒙景元帅对波护有不杀之恩,如今正是波护报答景元帅恩情的时候,我在这城中还埋伏有几十名弟兄,都一道约出来,咱们痛痛快快地与吐蕃人较量一场,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胡闹!”老祭酒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怒吼一声,“就凭着你们这几号人,能把吐蕃人从长安城中赶出去吗?没来由的只会枉自赔上各自的性命罢了。老夫获悉,天下兵马副元帅景云丛现下率军就驻扎在距长安城不足百里的奉天,你们几个与其留在城中送死,倒不如立即从秘道出城,绕道赶往奉天去投奔景元帅,再相见杀回长安,彻底将吐蕃人赶出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