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萨,早。”在蒂姆把设计师们的模特们带过来之后,伊莉的模特娜塔莉就径直向她走了过来,开心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能分到像伊莉这样有实力、经常进高分、还多次拿到第一的设计师,对娜塔莉这种默默无闻的小模特来说是很幸运的事情。这不仅能让她穿上比其他模特更美丽的衣服,更好地让她展示衣服和自己,更能让镜头在她的身上停留更长时间。这对还在积攒资历阶段的小模特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娜塔莉很喜欢伊莉。
“早,娜塔莉。”伊莉也笑着和自己的模特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吗?”注意到伊莉不像平时那样胸有成竹,眉头轻皱,看上去有些淡淡的不自信,于是娜塔莉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不,没有。”伊莉一怔,很快摇摇头,对娜塔莉说道,“来试试你的衣服吧。这是我在比赛里第一次做裤子,我觉得你会穿的很好看。你有双又长又直的腿。”
“谢谢。”被自己的设计师夸奖了,娜塔莉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接过伊莉手中的衣服,和其他模特一样,直接就在工作室里换了起来。
伊莉不愿说她的心事,娜塔莉也不能深究。说到底,模特就是设计师的衣架,设计师让穿什么就只能穿什么。哪怕会露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从模特入行开始,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各种露的准备了。
比如一些时装秀中,如果一些个性极端的设计师要展示的是一条裤子,那么可能就会要求模特不穿上衣,直接穿裤子走秀,好让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裤子上。模特唯一能掩盖自己胸部的方式就是抬起自己的手臂勉强遮住,有时候甚至连遮都不遮,直接上空。
最极端的,则是全.裸展示,那些展示的成品基本都是服装配件,比如各种包具。模特基本就是不着寸缕,只挎着一只皮包就走上了t台。这种情况下,最后结果很可能就会变得与初衷完全相反。不过,这是不是设计师的故意话题炒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上身是透视、透明半透明或者中空露胸的材质,比如塑胶、纱布、流苏之类,以至于模特隐约露出上面两点,这更是司空见惯,连话题都算不上。许多世界知名模特,比如有天神之称的吉赛尔·邦辰(江湖人称“吉娘娘”),都穿过半镂空的流苏上衣走秀,上面两点若隐若现——那是1998春夏系列的走秀,也是邦辰一举成名、奠定其台步个性和地位的走秀。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娜塔莉对伊莉的成品还是很有信心的。伊莉的设计即使是没有进入高分组,也是相当好看的衣服,更不会像其他设计师一样让她□□太多。这点让娜塔莉对伊莉很感激。
这次也是一样。
在娜塔莉看来,这次的上衣和铅笔裤的搭配,说起来确实是很简单的搭配,但简单并不意味着泯然大众。恰恰相反,这身衣服设计精美,剪裁精致,很好地展现了女性的轮廓——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只要真正上手做过衣服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了不起。
甚至可以这么说,一件成衣之所以能卖出本身布料的成百上千倍的价格,就是因为其剪裁,越是高档的衣服就越是如此。比如,号称世界上只有2000人买得起(哪怕是好莱坞的大牌明星一般都只是租借)的各种顶级大牌的高定就对剪裁有着极高的要求。
要知道,高定的标准显然不止是价格,而是有更严苛的规模和技术规定,比如必须纯手工完成,最后的成衣尺寸和最初设计的误差必须精确在5毫米以内等等。这就是在设计和手工艺之外的剪裁的价值所在。
当然,伊莉这次的衣服没有到高定那种程度——时间和人工都不允许,而且设计师们在比赛中也只被允许在模特身上试衣一次,之后就是正式上天桥前的两个小时,让设计师们做最后的贴身修改了,根本不可能做到高定那么细致。
再说,伊莉的水平还远不到可以设计高定的层次——那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设计师和最顶尖的品牌才能插足的领域,有一些高定的优雅感倒是真的。这也是海蒂他们赞赏过伊莉的地方,伊莉的审美和品味评委们还是认可的。
但伊莉的剪裁功底毕竟放在这里,设计和手工艺水平也是有的,所以,这次的衣服看上去依然非常妥帖,而且实穿性非常强,无论穿这身衣服去哪里,都不会太过失礼——当然,正式场合除外,那毕竟是只有大小礼服和正装才能相配的场合。
很快,到了正式的天桥展示时间,设计师们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各自落座。
“怎么样?”一直被安排和伊莉坐在一起的谢城侧过头小声问她。
“没问题。”伊莉同样小声回答他。
谢城是唯一知道她这次真的遇到麻烦的人。她不能在其他设计师或者摄像机镜头前崩溃,那样太难看了,其他人心中对此也会喜闻乐见。她不想用自己去娱乐别人,所以一直强自镇定,但内心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
谢城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她之前进度停滞不前时,他主动叫她一起去小厨房用餐,陪她说了一些鸡毛蒜皮却又让人忍不住心情放松的话。也许,在平日里,这些话显得平淡无奇,甚至说得上浪费时间,但在比赛中,有一个人愿意浪费时间陪另一个人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已经是关心的最大表示了。
没有参加过真人秀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真人秀的比赛环境是多么压抑。
也许在一般观众看来,镜头下的设计师们说说笑笑,比赛得很开心的样子,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每次夜幕降临,镜头离开之后,设计师们是如何焦躁得辗转反侧,整晚失眠。
这就是明明一场比赛不过两三天,为何参赛者们却要当中间隔数天的缘故——如果连着进行这种强度的比赛,当中没有任何休息的间隙,很多参赛者都会就此崩溃。
对伊莉来说,能在比赛里遇到谢城,能有这么一个稍微值得信任的人和自己说说话,这已经是她释放压力的最佳渠道了。
如果神经一直紧绷着,总是不苟言笑,不和其他人交流,一个人默默缩在角落,到最后绝对会出现抑郁倾向——这是很多南极考察队员在与世隔绝一段时间后就会出现的心理症状,许多人在回到城市后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调试过来,甚至还要进行专业的心理咨询。
当然,天桥节目里倒不至于这么可怕,但这毕竟也是一个长达数月的封闭比赛,平时还能偶尔出去,但比赛的那几天就是真正的恐怖了。在这种相对隔绝的环境下,很多人的行为都会激化,甚至做出一些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事情来。这也是为什么观众在观看真人秀节目时,往往觉得参赛者行为语言偏激到不讨喜的原因。
所幸,伊莉有谢城。
这个人早已在一次次比赛中学会了如何调试自己的心情,习惯了真人秀节目可怕的比赛压力,甚至还能察觉到伊莉的心情,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带去安慰。
“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伊莉突然想起昨天和他一起在小厨房吃饭时,偶然看到的对方的手掌,有些担心地问道。
上一次的非常规材料比赛里,谢城是很有拿第一的野心的,他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那次比赛里,为了能把材料处理好,每一个地方都点缀到位,谢城的手被热胶枪烫到了很多次,手指和掌心几乎都脱了层皮——当然,也有部分是之前在第二轮的非常规比赛里烫掉的。别忘了,那一次他的作品是一条大裙摆的结婚礼裙,工作量比其他人多得多,被热胶枪烫到的次数更是惊人。
伊莉本来还在奇怪呢,为什么这个家伙突然喜欢上戴手套了。模仿卡尔·拉格斐(时尚大帝常年手套不离手)?但这是在比赛中啊,再薄的手套,都会对做工有影响的。然而,这毕竟是很私人的事情,于是伊莉也没有多问。直到在厨房里,他背对着她,脱下手套洗手时,她偶然瞥到,才现了这件事……
但是这个人却永远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更不会在摄像机前展示自己烫伤的手掌。如果不是伊莉后来自己现了那片触目惊心的烫伤痕迹,这个家伙大概也不会承认。就好像,如果是真人秀节目都暗示的卖惨,他会去做,因为不这么做他就很难胜利;但让他真的示弱,他却反而做不到了。
明明只要在摄像机前展示一下,展示自己为了比赛付出了多少,多么拼命去完成自己的作品,就能得到一个“具有职业精神”的标签,这是非常强大的优势,这里的民众欣赏非常这种精神。但出于他自己的某种微妙自尊,他却不愿意这么做。伊莉觉得他的性格有点矛盾,但又因此而很吸引人。
就像一些被称为天才的人物,看起来完全靠天赋展,好像没付出什么努力,就达到了其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然而,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却拼命努力,从不抱怨,在人前还故意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矜持模样。
这种天才是“鸭子凫水”式的天才,看上去很悠哉地在湖里游来游去,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在水下的脚掌是多么努力地摆动,不敢有一丝松懈。
“已经没事了。”听到伊莉的询问,谢城摸了摸鼻子,有些被察觉到小秘密的不自在,又有些害羞的不好意思,还有一点被恋人关心的小小喜悦,心情十分复杂,但感觉不坏。
“对了,后来有去向富兰克林要烫伤药膏吗?”伊莉追问道。
“这种小事没关系,手套够用了。”谢城摇摇头。如果被医护人员知道,节目组肯定也会知道的。他才不想让节目组现这种事,而且,“就算是烫伤药膏,也要等皮肤自己复原。反正不算严重,等它自己好就行了。”
“……这还不严重?”伊莉忍不住问道,然后不由暗想:这算是男性的尊严吗?她知道,有的男人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有点讳疾忌医的。但是这又不是“那方面”的问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伊莉简直想要翻白眼了……
“嗯。”谢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伊莉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算了,他自己作死,她就不管了。毕竟,在这种私人的事情上,即使是恋人,也没有越过对方做决定的权利。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话说回来,有的人性格就是爱逞强。要这种性格的人示弱,简直比杀了他们还困难。
就像谢城,他会在灵感枯竭的时候冥思苦想,一遍遍地画设计稿,连吃饭的时候,手指都会在桌上比划。但是对上其他人的询问或者摄像机的探寻时,他却会摆出一副“没什么,我只是正好在思考,并没有陷入瓶颈”;然后在胜利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但绝不会痛哭流涕地说“能在困境中获得胜利我好感动lala”之类的。
也就对上伊莉时,谢城能偶尔承认一下“这个设计我不擅长,这次的比赛没什么灵感”。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示弱的极限了。在真人秀里,示人以弱明明是获胜的捷径,他却不愿意去做。就像伊莉之前隐约察觉的,这是个看似轻佻,实际上意外骄傲的人。
站在摄像机后的导演挥了挥手,等在场所有人止声后,开始倒数三声。
三、二、一。
随着话音落下,早已不再年轻却依然性感动人的前超模主持人从后台走上了天桥。
“嗨,设计师们,欢迎来到天桥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