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梅没有空着手去看李爷爷,她做了充足的准备。

玩具厂挂了福乐的牌子,暂时加工着剩余的订单。这样不仅能暂时保持收支平衡，也做到了不失信于人。

除此之外，她没有再接新的单子。整合了手艺最好的几位老师傅，她先实践着,比着全家人做了一套娃娃。跟人身一样的比例，假发装上去，细致的描绘出妆容,半人高的娃娃拍在照片里,乍一看还真像一家人凑在一起的全家福。

从厂里一拿回来崔荷就很惊讶,林建军更是定了个水晶柜子,将他们装好后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一次成功后,若梅拿来李爷爷的照片,让师傅们加班加点，合力赶制出了一个半米高的娃娃。

有位做了多年手艺活的老师傅，整个人都如一台精密的人肉扫描仪。仅仅是看照片，他就知道什么样的尺寸才能做出照片中人的效果。果然出来的产品也没让若梅失望，青布长衫，略显灰白的头发下是一张慈祥的脸，娃娃很成功。用特制的雕花木盒装好，在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按照同李浩辰的约定，若梅独自一人去了军区大院。

海峰本来想陪同，但临放假时他就接到班主任通知，要提前几天回学校帮忙整理些事情。早先答应好的也不能违约，无奈下他只能让妹妹一人去了。

来的次数多了，她跟门口的士兵也熟了起来。拿出牌子刚想打招呼，门口却跑出来一个人。

“小梅子，走吧。”

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羊皮纸大袋子，李浩辰右手牵起她。对着前面他扬起嘴角，爷爷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大概就是这意思。

回过头来面对若梅时，他又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过一张娃娃脸，再怎么严肃也没有那种派头。

“浩辰哥，你干嘛还叫我小梅子。”

从小就被他牵着，若梅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对于“小梅子”这个称呼，她真心适应不良。听起来像“小妹子”，“小妹”和“妹子”，哪个都不是她喜欢的。

李浩辰微微眯起眼，“你不觉得妞妞，听起来像个小娃娃么？”

若梅沉吟然后露出一抹赞同，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若梅有点拗口，要不我叫你若若？”

这种言情小说中柔弱女主常用的名字，绝壁不适合打得过小三斗得过流氓，真性情女汉子的她。若梅握拳，摇头坚决不同意。

“所以我说么，还是小梅子好。”

“还真是这么回事。”

只是为什么，她总有种被绕进去的感觉？

微微扭头看着旁边的人，跟小时候一般无二的娃娃脸，他的眼底一片坦然。认识这么多年，她也算了解李浩辰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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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梅到的时候，客厅里正热闹着。一个暑假未见的童家兄妹，一左一右坐在童老爷子边上。天天在电视报纸上刷脸的郑书记，也带着郑世轩坐在另一边。

“李爷爷好、童爷爷好、郑书记好。”

若梅把袋子提过去，李爷爷笑呵呵的打开。一旁的郑书记，也笑着看向她：“叫我郑爷爷就好。”

这感情好，*oss发出善意她岂有推拒的道理。若梅打蛇随棍上，甜甜的叫了声：“郑爷爷好。”

“好家伙！”

童老爷子伸手谈了下娃娃的头顶：“跟真人一模一样，要不是个头小，我都要以为是老李本人了。”

李老爷子挡住了他的咸猪手，“你没轻没重的，弄坏了可怎么办！”

转过头来，他又是一副和蔼的模样：“丫头啊，这是哪儿淘换来的？”

看他那模样，若梅也知道李爷爷对这礼物很满意。

“我们家新上了个玩具厂，夏令营回来正好有时间，我就捯饬了下这个。家里有李爷爷的照片，就先按照您的做了一个。”

“好，好。”

李老爷子越老越顽皮，鼻端笑出法令纹。小心翼翼的抱起娃娃，他满意的瞪了童老爷子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有你却没有，你败给我了！

气得童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不过他还是心有不甘：“妞妞丫头，这个……”

若梅囧囧有神的围观着这一幕，她真的没料到李家会有一大波人在等着她。心中的小人流下两行宽面条泪，默默地低头她无限哀伤。当看到一脸兴味的郑书记时，她更是想要明媚而忧伤的45度角仰望晴空。

房里的任何一个人，得罪了哪一个，都够她喝一壶的啊，摔！

“老童，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就你那张丘陵遍布的脸，制作难度比较高。”

“什么意思啊，你那包子褶一抓一大把的脸，你以为会比我好做？”

两位老人吹胡子瞪眼，倒是解了若梅的尴尬。就这个空，童萌萌站起来，将她拉到边上的凳子上。小丫头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赌五毛，我爷爷会失败。”

若梅靠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我赌一块，李爷爷会成功。”

话音刚落，李老爷子脱口而出：“以后别再来我这喝茶。”

世界瞬间安静了！

若梅朝童萌萌伸出手：“你赢了，我一块你五毛，五毛拿来。”

“哟，你倒是学聪明了。行了我给你带礼物了，等明天开学给你。”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若梅也不计较。她站起来走到童老爷子旁边：“童爷爷，玩具厂买过来没多久。师傅调整好设备后，时间只够做李爷爷一个人的，回去我再跟您做个行么？”

本来就是斗嘴乐呵，童老爷子当然不会恼，他朝李老爷子投了个胜利的眼神。回头嘱咐旁边的孙子，明天开学要把他最帅的照片带过去云云。

若梅笑着一一答应，她坦诚的言语和亲切的态度，让一旁的郑书记露出一抹赞赏。老李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孩子。

“是个好东西，来，都坐下。”

都是熟人了，若梅也不拘谨。想说的话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被她咽下去。郑书记这尊大佛都在，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吧。

果然三位老人闲谈起来，主要是郑书记在说，郑世轩偶尔补充。李老爷子点头，童老爷子也凝神听着。

在座的小辈们都已经长大了，现在都围在一起跟着听。只是两句若梅就明白了，的确不是太过机密之事，而且此事还跟她有关。

“文化这块的确是件大事，但是老辈子那些东西，有些跟现代脱节太久了。”

童老爷子叹了口气：“还是先前俺们屯里那种火炕舒服，咱们这小区里太讲究，不能盘灶台烧大锅，实在是让人心里窝火。”

李老爷子斜睨了他一眼：“改天我把你院里那亭子给拆了，捡几块砖头给你盘一个土炕，完了在墙根上装几个电暖气片，保证效果一模一样。”

“那能一样么，感觉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童萌萌巴住他的脖子：“爷爷你就忍忍吧，咱们家那房子多舒服。”

若梅却是看出了童老爷子眼底的落寞，国家越来越好了，但是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记忆却在渐渐消失。童年时代的玩具，那些曾经熟悉老房子，甚至解放前通用的繁体字，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看到这种场景，多数人心中都会有些迷茫。当与他有联系的东西一件件消失后，他还是最初的那个人么？他是谁，又来自何处，缘何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国家还属于他们么，为何容不下他们曾经生活的点滴？

“行了老童，咱们还有几年好活，年轻一代才是最重要的。老郑啊，我觉得让文化融入民间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没有用的东西，该扔掉也得扔掉，人总得往前看。

但是许多有用的，该发掘的也得发掘。”

李老爷子拿起那个娃娃，“你看这盒子上雕的花纹，装点上来多大气，比外国传来的那些后现代主义强多了。萝卜青菜可有所爱，但我就是看着这样舒服。

只有像这样，真正能被大家接受了，发挥其应有的价值，我们的保护才算是做到位。”

郑书记若有所思，若梅却是止不住点头。李爷爷的这些观念，在十几年后仍然很先进，果然聪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落后于人。

“老李说得对，的确是这样。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条定律正好适用于当下的中国。”

郑世轩唰唰的在本子上记下来，李浩辰则是收起爷爷手中的娃娃。眼中露出一抹遗憾，为什么小梅子不是按他的模样做的。

好想要一个她亲手设计的娃娃，最起码在做的时候，她会想着他。最好，做成小梅子的模样，然后他摆在房间里天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