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寝殿中,苏帘床头的檀木条案,珐琅花斛中用清水供奉着时令鲜花,香淡清远,自是不俗。
透过云霞色的软绡帐,便见螺玳引着一个穿着还算体面年五十多许的老嬷嬷走进来,她穿着宫人制式的旗服,棕褐色云纹滚镶,但料子却是不寻常的杨缎……苏帘来不及多做打量,那常嬷嬷便噗通跪了下来:“老奴给娘娘请安!”
苏帘背靠着一个松花色软枕,嘴表情淡淡,侍立床头的叶嬷嬷却冷笑道:“常嬷嬷倒是稀客,以前不见来请安,如今来得倒是快!”
叶嬷嬷冷刺人心的话语,登时叫常嬷嬷皱纹横生的额头沁出一层密密的冷汗,她忙噗通磕了一两个头,急忙连连告罪道:“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苏帘只瞧着她虽年纪不小了,但是五官端正,皮子略白皙,想必年轻时候姿色不俗,便道:“这位嬷嬷长得好生周正,莫非你们常佳氏一族多产美人儿吗?”
常嬷嬷登时面色惨白,只顾着连连磕头,嘴里都不会说话了。
“行了行了——”苏帘瞧得眼睛都犯晕了,便摆摆手,“没什么事儿就退下吧,我还要午睡呢!”那个常佳菱华口吐珠玑,没想到这个常嬷嬷却是不甚精于言辞的,真真是没趣!
“娘娘——娘娘容禀!”常嬷嬷焦急地开口,一边哆哆嗦嗦从袖子里一沓子不是约莫是银票之类的东西,她双手呈上来:“奴才是特来给娘娘献赔罪礼的!”
“哦?”苏帘正了正身子,不禁泛起几分兴趣来。听说常佳氏是内务府数一数二的世家,想必家私很是丰厚。
螺玳忙上前接过,走到床榻旁,嫌弃软绡帐的一角,递了进来。
苏帘接过一看,还真是叫她吃惊呀!不是银票,而是比银票更值钱的金票!面额一百两的,共计十张,也就是一千两的黄金,兑换成白银就是一万两!这常佳氏一族,出手还真是阔绰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拿出千两黄金来做赔罪礼!四大世家,果真家底厚实啊。
苏帘支起下巴,道:“都说内务府四大世家,家家田连阡陌,金银车载斗量,看样子果真不虚呀。”
常嬷嬷连忙扯着笑脸道:“都是皇上恩泽庇佑!”又恭恭敬敬道:“还请娘娘笑纳!”
黄白之物,谁不喜欢?送上门来的钱,苏帘当然不会故作清高给推举了,但是叶嬷嬷却冷笑连连:“听说今年小选,内务府四大世家中其三都安排了出挑的宫女进园子,是看着这行宫内院诸多殿宇空置,想要填补一番吗?!”
常嬷嬷脸上顿时青白交加,只是面对叶嬷嬷的质问,却不似对苏帘那面毕恭毕敬,反而有几分不服气:“老姐姐说笑了,既是皇家的包衣奴才,甄选好的,进来伺候主娘娘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叶嬷嬷冷哼一声:“是想伺候娘娘,还是想趁着娘娘怀有身孕不能伺候皇上的空挡,去伺候皇上?!”
常嬷嬷脸上红白交加,忙又磕头道:“是菱华自己不规矩!请娘娘随意处置!”
苏帘不禁挑眉,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美人,这般折损了,竟然丝毫都不在意吗?
叶嬷嬷冷声道:“娘娘仁厚,只不过遣了她回内务府。只不过奴才觉得,处置得太轻了,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不自量力做那不知廉耻的事情!!”
常嬷嬷老脸一阵羞红,险些挂不住,只听叶嬷嬷嘴巴愈尖刻:“你们常佳氏当真是好教养啊!教得小小年纪的姑娘,整日没事就妄想着往皇上龙床上爬,真是不知羞臊!”
常嬷嬷受不住,梗着脖子道:“叶嬷嬷这话过了些……”
叶嬷嬷当即讽道:“你们自己存了什么邪念,自己心里最清楚!趁着没丢了性命,早些打断了才是!否则再敢使出狐媚手段,可不只是被皇上撕了脸蛋那么简单!!”
常嬷嬷脸上陡然多了三分惧意,菱华的脸正是被皇上划破的……虽然她自己口口说皇上只是不慎划伤她,但是常嬷嬷却不大敢相信,甚至害怕是皇上雷霆震怒了,所以才——
“娘娘恕罪,一切都是菱华那奴才不好!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和常佳氏一族无关呐!求娘娘明鉴!!”说着,常嬷嬷又碰碰磕着头。
“行了!”苏帘揉着疼的太阳穴,“我懒得深究你们在里头搀和了什么!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有,行宫里竟然还有其他两世家的宫女?找出来,全都给我撵了出去!”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什么和徐佳氏无关,好端端的姑娘家,若不是被家族培养,怎么会绞尽脑汁地和玄烨偶遇上了?这些个包衣世家,手伸得倒是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