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在行宫里呆得正是郁闷无聊的时候,玄烨忽然道:“苏苏,你换一身便服,与朕出去一趟。”
苏帘眼中一喜,瞬间眉飞色舞。看样子,他手头的政务是处理完了!杭州行宫虽然新鲜,可是苏帘更惦记着外头的风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胤祚和小虎子兄弟俩整日出去疯玩,真真是羡慕死她这个当娘的了。
虽说是微服出巡,务求低调,玄烨却也明处带了三十余个化妆成家丁护院的御前侍卫,至于暗处有多少护卫,苏帘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坐在马车中,竟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一口气出了杭州城,苏帘终于憋不住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玄烨一副闭目养神的架势,淡淡道:“西溪县。”
西溪县隶属杭州府,是一处山水景致极好的所在,前儿胤祚去写生作画过,回来之后很是与她赞叹了一通呢。想着既是个风水宝地,便耐下了性子。
大约是接近晌午的十分了,马车方才停了下来。苏帘穿着寻常汉家妇人的装束,上身月蓝色洒线绣蹙金舒袖袄,配荔枝色云缎马面裙,外披一个白绫花鹤裳,足下蹑丝履,扶着玄烨的手,便下了马车。
却见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庄子,上书“高庄”,朱漆大门外一六十许的老人家,胡须斑白,五官十分儒雅,他带着一众人应了上来,恭恭敬敬拱手深深作揖:“老身见过金老爷。”而他身后众人则如数跪拜,神色恭敬。
苏帘正暗暗狐疑这老头是谁,竟如此大的谱儿。那老人家也同样狐疑苏帘的身份,他轻声问道:“金老爷,这位是——”
玄烨微笑道:“是我夫人。”
那老人家神色惊讶,但立刻又恢复了儒雅之态,忙一拱手:“见过金夫人。”
苏帘微微颔。
玄烨又对苏帘介绍道:“夫人,这是为夫的老师,高士奇,字澹人,号江村。”
苏帘吃了一惊,高士奇?!这个名字着实算得上如雷贯耳了,玄烨的老师,那便是帝师了,瞧高士奇这个样子,应该是已经致仕了。但是致仕之后,玄烨仍然亲自登门,足可见玄烨的敬意了。
苏帘收敛了几分惊讶之色,忙一敛身万福道:“高先生好。”
高士奇顿时受宠若惊,忙作揖道:“金夫人折煞老夫了。”说着,便忙请玄烨和苏帘入庄子内。
这高庄建在钟灵毓秀之地,内中院落虽然不大,却无处不精致,竹色清寒,松柏挺立,又有波光湛湛,其妍巧甲于江南,如一幅山水横披画,雅致无比。
香茗奉上,高士奇躬身道:“山野俗物,还望金老爷不嫌弃。”
玄烨轻轻一嗅,再抿一口,不禁赞叹:“好茶!”
的确是极香的茶,更难得有一股清新之气,苏帘辗转唇舌间,细细品味,目光不由暗暗打量着堂中,目光不由落在西侧墙上的一幅画作上,顿生惊讶之色:“《湘君湘夫人图》?!”——不由惊讶地看向玄烨,她明明记得文徵明的《*夫人图》是摆设在他养心殿的后殿体顺堂里呀!
高士奇神色略带惊讶,转而又是有几分自得之色,口中却忙自谦道:“金夫人,这是老夫闲暇仿作罢了。”
玄烨微笑道:“澹人工于书画,尤善文徵明笔墨,已足以以假乱真。”
高士奇忙自谦道:“金老爷过奖了,仿的就是仿的,再像,也不能与真迹相提并论。日前六公子前来,就很快看出设色之处有所瑕疵,不够流畅细腻。”
他口中的“六公子”显然便是胤祚了。这番夸赞却很叫玄烨畅怀的样子,他捋了捋胡须,笑道:“我这个儿子,澹人觉得如何?”
高士奇儒雅一笑,赞道:“六公子人品贵重,学问也是极好,更难得性情灵慧,笔下山水灵气蕴然,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这样高的评价叫苏帘万分惊喜,心中顿时喜滋滋的,嘴上道:“高先生过奖了,那猴儿皮得很,当不起您这般期许。”转头却见玄烨的表情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禁微微觉得奇怪。
苏帘这番话一出,高士奇不禁心中暗暗有数,看样子这位夫人便是六公子的生母了。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问:“澹人觉得,我其他几个儿子如何?”
高士奇一时间踟蹰了,随即谨慎地道:“虎父无犬子,金老爷的公子们自然个个人中龙凤。”
玄烨笑了,再度追问:“那依你之见,哪个最好呢?”
这话可算是极大的难为了,高士奇额上皱纹不禁深了三分,忙深深作揖道:“老身着实不敢妄言!”
玄烨脸上笑容收敛,神色郑重:“你尽管说,只当是咱们师生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