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十分强烈,苏帘坐在肩舆上,眼睛被刺得只能半眯着,看着畅春园里恹恹耷拉的花儿朵儿,身上不禁又出了一层薄汗。
寿宣春永殿殿门前,四禧搀扶着苏帘下了肩舆,低声道:“娘娘这几日没歇息好,大可告病不必来的。”
苏帘苦笑了笑:“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得罪太后娘娘的好。”
便见殿中两位五六十岁,身着绿褐色宫装、梳着大拉翅的嬷嬷迎了出来,“太后娘娘尚在午睡,烦请苏娘娘在殿外等候。”
四禧眼底滑过一丝气恼,却闷声不敢随便开口。
苏帘脸上亦是苦笑之色,早知道会是这样——可她莫非还敢不来不成?
见那两位嬷嬷退回殿中,四禧急忙唤着那打着华盖的太监上前来,又华盖的些许阴凉,苏帘的确好受了些。
四禧加速扇动着手里的绣了花鸟的纳纱团扇,热辣的风便扑在苏帘的脸颊和脖颈上,苏帘看着四禧额头那豆大的汗珠,便道:“别打扇子了,反正都是热风。”
四禧便停了手,想着娘娘最怕热,而澹宁殿中的冰块从来都是足足的,白天黑夜不停地添冰,整个殿中,清凉一派,恍若春日。如此才从凉丝丝的殿中出来,乍然之身与酷晒之下,莫说娘娘这样金贵的人,连她都觉得呼吸的每一口气都仿佛是火焰一般,不一会儿,浑身衣衫便都湿透了。
热汗从额头上顺着眉梢、沿着侧脸蜿蜒而下,腻腻的叫人极不舒服,偏生要来太后这儿,必然要穿三层衣裳,打扮得足够庄重才行。幸好她没有擦脂抹粉,否则妆容花了,只怕添狼狈。
也是这些年,她的身子骨愈娇贵了,打着华盖,都有些受不住了。
四禧看着自家娘娘身躯微晃的样子,咬唇低声道:“要不奴才派个人去告知皇上一声?”
苏帘原本苦涩的脸色不由滑过一丝冷笑:“他现在在和嫔处,凉快又欢愉着呢!你何苦去讨人嫌?!”——何苦请了,他就不会来吗?他一来就去了和嫔处,如今正是腻歪着呢!
“娘娘!您就不能低一回头吗?!”四禧一脸揪杂之色。
苏帘笑着,微微摇头:“反正……我不后悔就是了。”——日后哪怕只守着儿女,她的日子又不是不能过了。
这时候,白嬷嬷一脸端正从殿中走了出来,“娘娘万福,太后娘娘已经午睡醒了,请您进去呢。”
四禧一喜,连忙搀扶和苏帘上台阶。
白嬷嬷却伸手拉着,微笑道:“太后娘娘只请苏娘娘进去,禧姑娘请在外头候着。”
四禧脸上掀起一阵恼怒,她作为澹宁殿的头号姑姑,何曾受到过如此待遇?
苏帘看着四禧一副即将作的架势,干嘛按住她的手臂,道:“四禧,你再这儿等我出来。”
四禧咬唇,只能低头称是。
入了正殿,一股冷气迎面扑来,而苏帘恰恰一头热汗,乍然受冷,顿时眼前一阵恍惚,过了一会儿方才稍稍适应了。定睛一看,原来寿宣春永殿的正殿中竟然摆放了整整八个硕大的青花瓷巨缸,散的冷气,如白雾一般,湛湛逼人!这正殿里的温度,与外头堪称天壤之别!!
太后这样的年岁,如何受得了这么多冷湿之气?!——所以太后娘娘并不在正殿!!
白嬷嬷顿住脚步,笑道:“娘娘且在此消消汗,太后正在东暖阁更衣。”说着,她自己径自进了东面次间暖阁里。
初适应了些许正殿里的阴凉,的确颇为舒爽。可是不过半刻钟,汗水消了,便开始觉得冷了。因为苏帘里头的里衣、中衣都已经湿透了,如今冷气袭在后背上,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冷的、腻腻的,苏帘的身子都已经在隐隐打颤了。
苏帘紧咬着牙关,闻到从暖阁里沁出来的供奉佛前的檀香的味道——素来笃信神佛的太后娘娘,其实不过是佛口蛇心罢了!!
可怜四禧,怕是还以为她进了殿,可以凉快舒服些呢!!
苏帘最不喜欢穿的就是花盆底儿鞋,因为站立久了,这东西比穿高跟鞋还要累人,尤其那两脚脚心位置,又疼又麻,着实难受得紧。这也是苏帘此刻的感受。
太后报复举动,在苏帘的意料之中,但是报复力度却超乎她的想象。其实她与太后的龃龉早就生了,从太后没能住进慈宁宫,到太子狎玩戏子被罚跪那一日的顶撞,再到惩处了太后赏赐给扎喇芬的陪嫁嬷嬷。太后的怨恨,积存已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