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圣行宫与紫微宫一般依山而起,中原西北中难得的山秀水润之地,瀑流穿梭过悬空般的亭台楼阁间,白浪飞花穿林打叶,徒生种空山寂寂的旷寥幽美。
萧徽他们抵达骊山脚下时,山中宫殿将将点起灯来,三宫四殿里的灯火同星光一般升起,点缀在幽静深邃的轩台上,时而两声森森的猿啼鸟鸣,如同世外仙乡般。
李缨先行下了车骑,转身将胳膊递与萧徽,她踯躅了下小心地扶住他的胳膊,拎着罗裙从脚凳上走下,仰头看去。李缨没有挪开她的手,任她牢牢抓着见她神色有异:“太子妃应是第一次来明圣宫吧?”
萧徽将宽大的披帛往肩上拢了拢,将神情收掩于浓紫的暮色里:“回殿下的话,臣妾确实第一次来。这明圣宫,没有臣妾想象中宫阁的金碧辉煌。”
“此处乃文祖依古法所建,原身是处百年宫观,故而比其他行宫古朴庄穆,”介绍时他留意着她的神情,“太子妃不喜欢此地吗?”
她摇摇头:“不喜谈不上,只是山林幽深又是夜里看上去……”她看看金尚宫声音放得很轻,吞吞吐吐,“有些令人害怕。”
很多时候他分辨不了她的害怕是真是假就同她的言笑一般,此刻她眉宇间神情像是真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天子镇守,太子妃无须畏惧。”他想了想泰然自若道,“你若真是惊惧,夜里我陪你便是。”
他的诚意表现得可真足,不惜屈尊纡贵地将戏演成全套,萧徽揉揉鼻尖,嘟哝道,“那就不用了,我有尚宫嬷嬷陪,还有绿水和惊岚。”与他同床一夜已是煎熬,再多上几日萧徽担心自己半夜忍不住爬起来掐死他,让他彻底闭上那张日日挤兑自己的嘴。
李缨轻轻哼笑了声,没有计较她话语里的避之不及:“父皇安置在冷香殿中,母后应当陪侍在侧。待会你我上山后先行向他两位请安,余后再做安顿。”
萧徽乖顺地应下一个“好”,李缨敲敲她的额头以示表扬。上山路上她匪夷所思地回想着他这个举动,据她所知李缨在大婚前没有宠妾也没有子女,那他这如此得心应手的动作是从何学来的。
冷香殿位于山腰环抱的凹陷处,外接飞瀑,内含湾流小潭。水中的睡莲含苞未放,一叶接着一叶,连成一潭幽幽碧色。殿中人早已得知太子夫妇的到来,内侍唱和声才起,皇后身边的女史已迎出,与二人纳福后道:“两位殿下来得将好,陛下刚服下药尚未安寝,正与娘娘等候您们。”
女史未携笑容,李缨与萧徽对视一眼,看来皇帝病得不轻。两人容色肃穆随女史往里而去。殿中各个角落的伽罗兽顶里升着冉冉青烟,然而始终难掩苦涩厚重的药味,壁上燃烧着高高低低的莲灯,揉在纱帷里染出一片氤氲雾色。
韦皇后正端着小盏伺候皇帝漱口,见他们来也未放下只是向行礼的李缨与萧徽二人轻轻颔首示意,撑在榻上的皇帝吐出一口水,掖了掖嘴角虚弱道:“太子与太子妃来了啊。”
皇后将器具搁置一边轻轻拍着背扶着皇帝躺下:“陛下少言,太医说了您喉关受损尽量少言少语。”
皇帝咧了咧发白的嘴唇笑了笑:“朕是见了儿子与儿媳高兴。”
皇后禁不住抿起笑:“这也是,臣妾也很欢喜。好了,”她和哄孩子一样,“陛下闭目养养神,明日待精神好些再让太子与太子妃与您请安。”
劝说皇帝睡下后,韦后一言不发朝着他二人招招手带到偏殿中,甫一入殿她即疲倦地在宝座上坐下,揉着额角:“你们来得倒是比我想得快,”她温和地看向萧徽,“太子妃路上想必奔波得很辛苦吧。”
萧徽连忙俯首拜了拜:“此乃儿臣应尽之孝道,不敢言劳。”
皇后捶了捶腿,摆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太子也是……”她肃穆着容色道,“你们父皇此番突发恶疾,宫中太医们会诊多日也未诊出结果,我听闻陇西李氏本家中养了个名医已派人前去请他过来。但是皇帝病重百官群龙无首,多出两日恐生动荡,我已与陛下商量过了,太子此次回来便担任监国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