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徐平举杯对张载道:“子厚,你们还要在民声中触摸民心,要正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觉得这四句于心暗合,就是心还要到民中去正。为什么?因为这不需要你来做,儒者也永远做不到。”
又对刘敞道:“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原甫对此也是心有戚戚焉,是不是?同样是心要到民中去正。为什么?经不需我来注,我也不需经注。儒者穿上公服按照道理做事,则所言为经,所行为史。这经与史,记载的就是儒者的道理。经不需注,不需译,注、译之后都不是原经了。所以去取西天的经,永远不是真经,除非你遵了人家的道,口里说人家的话,手里写人家的字,心里按照人家的道理去想。外道称皈依,我们乐归化。史要去修但不能改,修是把里面的道理显出来,改了史就不是史了。修过的史是正史,那个正字就是政,就是道理。不通道理,即使为官史,也不是正史,强名之正史就是假的。修出来的正史显道理,留着未修的私史给后人,让他们知道祖先是怎么活的。是以我们到现在,只有一部正史就是《春秋》。等到我们把道理通了,可以再修一部史,天下就有两部史。”
“我们说的话,是用来跟别人交流我们所看所思,我们写的字是同样如此。所以道理就在这些字和词里,经不需注和译便就因为如此。说着同样的话,写着同样的字,我们就有同样的道理。有同样的道理,才可以去通天下之理。进入了道德天地,这些字和词便如宝如一般,散满天地之间,随手可取。把些宝石拾起来,与自己通的道理炼成一体,便就是补天的七色石。天下一体,国泰民安,外无忧内患,这七色石就补到天上去了。”
“我们道的经,是不需注和译的,要注和译的是外道的经。自己的心中有道理,则随手可取外道之经的宝石,炼到自己的七色石里。注和译自己的经,是没通道理,没有能够明德,只是感觉到了那个道德天地,而没有进去看一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德这一个大人在那里,其余便是鲜血和大地,一片荒凉。里面很无趣,大人的喜怒哀乐,他的愤怒和悲伤,他的挣扎和痛苦,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看见了让人心里很难受。我们是天地之间的孩子,大人的事,我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去想。我不想装大人,我只想在这个天地间做一个孩子,有孩子的真性情。但是没有办法,要守住这天地,就总得有人去装大人,去扮演。我们在朝廷里扮演,就是在装大人啊,装大人帮他管孩子,帮他去跟别人的道打交道。不知道大人们在忙什么,家里没有大人不行,要受人欺负,孩子要被别人抢了去,被人拐了去,我们只好自己来装大人。”
“君子、圣贤、神、佛、仙,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的想象。大人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小孩子会好奇,自己去装自己去演。要演得真,要装得像,但不要忘了自己终究是个孩子,并不真是大人。做官让百姓叫自己大人,那就是自己当真了,伪的当真,就失了初心。伪君子,真小人,失去了文明记忆话都不明白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