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筒水而已,不足道哉。”
“净灵大师,你来到竞技场的目的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改变此间暴力的氛围吗?”
“阿弥陀佛,似竞技场这般直观地展示暴力的场所,本不应该存在于世,小僧此行,希望尽己绵薄之力,行崎岖险途,改变此处暴力的环境。”
“大师心有宏愿,在下佩服。”
“沈施主所为何来?”
“说出来可能被大师笑话,在下此行也是冲着竞技场而来。”
“沈施主也要加入此间的战斗?”
“这也是我修炼的一种方式。”
“阿弥陀佛,人各有志,施主之所思所想,小僧不便干涉,不过有一语想要道与施主。”
“请讲。”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可思议的,在净灵和尚开口说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八个字的时候,他斜向上望过来的目光,包括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改变了,仿佛有庄严的佛语在沈飞耳边低喃缠绕,久久回响,挥之不去,而沈飞望向净灵和尚的时候,更是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金灿灿的,似乎有一尊宝相庄严的佛陀神像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种感觉持续了片刻,便消失掉,恍然如梦,与沈飞紧邻的纳兰若雪一点察觉都没有。
心中对净灵和尚的评价又一次提高,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庄严和神秘,甚至让沈飞感到恐怖。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平静如常的站在身边聊天,却比与炎天倾持剑相对时,还令沈飞戒备。他又一次想起了下山时青牛上仙的预言——你此行下山,最应该小心的是一个和尚!
和尚?净灵和尚?
沈飞从净灵和尚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站在原野上,看着草浪随风波动自然而然地生出正有一只凶猛残暴的猛兽藏身在草坪深处,随时准备扑咬上来。
稳稳心神,沈飞双手合十问道:“净灵大师,我心中一直怀着一个疑问,想要向大师请教。”
“施主但说无妨。”
“我想请问大师,佛家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所有人都适用吗?难道类似杀人、强奸,犯下累累罪行的暴徒,也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那未免他们犯错的代价也太小了一点,被他们杀害的那些无辜者又该如何自处。”有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争论,早在华严寺的时候,沈飞便和当寺的主持有过争论,那个时候,主持给出了一个非常模棱两可的回答,以至于沈飞由此对寺庙对佛宗大失所望。这一次,听到净灵和尚再提起这个话题,忽然之间来了兴趣,想要和他争辩一二。
道宗和佛宗的信仰之战,说白了,是在争夺对于信众精神的统治力,只有把自己安放在至高点上,让自己信奉的道理能够服众,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否则即便是暂时获得了一些信众,能够形成僵持的局面,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由于自己崇尚的精神没有更好的说服力,而败下阵来。
所以,沈飞干脆借着这个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看看净灵和尚要怎样面对这个问题。说起来,净灵和尚年纪虽然小,其身怀的佛性却似乎比华严寺主持还要深厚很多。
却见净灵和尚面容严整,饮水之后,将竹筒插入背囊中,双手合十:“沈施主可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语的由来?”
“愿闻其详。”随着接触的加深,沈飞越来越重视出现在眼前的净灵和尚,就连和他对话的时候,都自觉地抱着谨慎的态度,好像每一次对话,都是一场辩论,是有关道与佛的辩论。道法佛法究竟谁者更胜一筹,其实沈飞的心中也有疑惑。
“阿弥陀佛,施主是否以为,放下屠刀便是放下手中杀人之刃?”
“难道不是吗?”
“非也。所谓放下屠刀,其实是指放下心中的妄念恶念,摒弃他们信仰佛祖,便可走上成佛的坦途。”净灵和尚往前走了两步,“佛教创立之初,佛祖曾云游天下传播自己的思想,因此得罪了一些当地的教派,经过舍卫国的时候,邪恶教派婆罗门门主唆使自己的徒弟无恼在佛祖经过之路上当街杀人,杀够一百人,把每一个人的拇指切下来穿成一串链子,就能够升天成神。佛祖来到街上的时候,无恼已经杀死了九十九个人,只差一个人的级便可以穿成串子,因为佛祖本人身怀神通,金刚不坏,无恼杀不死佛祖,便打起了其亲生母亲的主意,想要杀死母亲凑够一百根手指指数,被佛祖劝谏道:“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善恶有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恼幡然醒悟,悔之晚矣。之后拜佛祖为师,成为了近身的一名罗汉。
在小僧看来,放下屠刀指的并不是手中的杀器,而是要放弃心中的罪念,只要能放弃罪念,一切都还来得及。”
“罪念也好,杀器也罢,放下了便被佛宗接纳,那之前受到迫害的人又该往何处伸冤?”
“善恶轮回有报,此世行恶,来世必遭惩戒;此世早折,或许只是前一世行了恶事,要在这一世恕罪。所以,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这一世犯下多少的罪孽,只要能在某一个时刻放下罪念,便会为佛宗接纳,至于恕罪,那是来世的事情。”
“佛宗真的相信有来世?相信轮回?”
“佛祖释迦摩尼曾七次深入地府,探寻十八层无间炼狱,怎会有假。”
“呵呵,这一世死了,证明上一世做了错事;这一世杀人,等到下一世才会受到惩戒。高僧的说法听起来有道理,但在下不能苟同。”
“施主何出此言?”
“因为有一句话说的好,人活一世,冷暖自知!若连此世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又何谈来世呢!”
“阿弥陀佛!”
“大师觉得我说的不对?”
“恰恰相反,小僧觉得施主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现实却是,我们的命运从来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类似我辈之信仰也无外如是。”
“我倒觉得人定胜天。”
“阿弥陀佛,小僧曾以为道宗之人,当是信奉天道的旨意行事的徒众呢。”
“哈哈。”谈及此处,沈飞倒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了。
两人曾有过两次无声的交锋,第一次是在通往华严寺的山道上,一名老婆婆跌坐于地,那个时候,因为老婆婆一心求死,所以沈飞选择放弃,而净灵和尚前去教导、关怀、指引于她,结果成功了;第二次便是在这里,在这金陵城斗技场外的街道上,净灵和尚一番高谈阔论,说的沈飞哑口无言。需知,在道山之上,沈飞曾凭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讲得六位主峰峰主面红耳赤,现下居然被一个普通和尚说得语挫,可见净灵和尚对佛法领悟之透彻,身怀佛性之深刻。
连续两次无声的战斗全部落得下风,沈飞更感净灵和尚之恐怖,心中有了一种强烈的警觉,净灵和尚的莫名出现,可能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沉吟良久想不出应答之策,沈飞两眼一眯,双手合十见礼道:“大师佛法高深,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