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凌晨,殿内烛灯已残,外面天色还未全亮。
已经在殿内守了整整一夜的玉芮第一时间听到细微动静,然后发现许妙心终于醒了,连忙快步走到许妙心榻前,不禁激动道,“娘娘您终于是醒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许妙心面色完全是病态的苍白,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索性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淡淡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玉芮便知道许妙心自己肯定还不知道,不禁欢喜道,“娘娘,您是......有喜了!”
许妙心猛然睁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玉芮,震惊道,“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娘娘您有喜了,而且已经至少有一月半不止了!”玉芮高兴道。
“此话当真?”
“当真!娘娘。”玉芮点头笑答道,“陛下还下了旨,自今日起,娘娘您的禁足取消,而且特令老夫人今日可以入宫来看您!奴婢估摸着说不定夫人现在就已经在入宫的路上了呢!”
“那我父亲呢?陛下有说什么吗?他的罪名能不能减轻一些?死罪可能免了吗?”许妙心急道。
玉芮愣住,想起昨晚陈皇所下的旨的内容,不敢回答。
许妙心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玉芮的答案,然后,她也明白了。
“所以,没有,对吧?!”她淡淡道,声音空洞而轻飘,没有任何情绪。
玉芮分不清,这到底是问句还是叹句,但她也只能当作是叹句了,因为那样便不需要有回答,更因为这个回答太残忍,她不愿意给许妙心做出这样的回答。
主子的地位决定了奴才们的地位,如果主子受宠,那么便是一个再不起眼的小奴才,也能在其他同等级别甚至还要更高的奴才们面前趾高气扬,而如果主子不受宠,那么你便是在这位主子下面的地位再高,在其他受宠主子下面的奴才们那里也要恭恭敬敬,即使是他们对你冷嘲热讽甚至言语羞辱你也只能忍下去。
玉芮是许妙心从许府带进宫的唯一一个的陪嫁婢女,从昔日的小姐到如今的娘娘,自然是没有人比她更最在意许妙心的身份地位的。
在后宫里,子嗣是后妃身份地位的一个上阶梯,也是一层非常有分量的保证。
她以为这个意外的惊喜足以让许妙心高兴的,至少能够振作起来,哪怕是眼下自己的父亲......
然而结果似乎并不是这样,许妙心的面色很复杂,眉头紧蹙,眼眸轻轻合下,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一分的喜悦。
玉芮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知道,许尚书的出事来得太突然,先是纳了个来路不明的妾室弄得险些刺杀丧命,全力搜捕了整整大半月没找到,结果那个行刺的女子却又突然出现在京畿巡抚前反过来击鼓鸣冤。
然后,原告成了被告,罪犯成了受害人,七年前的旧案,甚至还有更早的案子.......她的父亲入牢了,大哥二哥也被卸了官职,许家财产几乎全数被缴国库,是,她没事,她身处后宫中,她依然是淑妃,可是现在,她的父亲的命都保不住了,家里捎信进来让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她父亲,当然,便是家人不说她也一定会这么做的,那是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父亲去死。
然而结果是,她在乾清宫前跪求了整整一天,陈皇连面都不见,她硬闯进去苦苦哀求陈皇对父亲网开一面,得到的回答却是禁足馆陶宫,若敢擅自踏出馆陶宫一步,废封降级,自此再不必回到馆陶宫。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案子,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至于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能救得回自己的父亲吗?不能,那不能,又还能有什么用?
天色越来越亮,烛台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临东的窗棂撒上了淡淡的朝阳,明媚清朗。
良久后,许妙心再次睁开了眼,她艰难的支起身,“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玉芮连忙上前扶起许妙心,担心道,“可是娘娘你......“
“连你,也要阻拦本宫吗?”许妙心看着玉芮冷冷道。
玉芮吓了一跳,这是有史以来,玉芮第一次,从许妙心那里看到这样的眼神。
玉芮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吩咐殿内的其他侍婢快去打水来替许妙心洗漱,然后更衣,去见陈皇。
........
乾清宫。
杨敬德快步行至陈皇书房中,小心翼翼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陈皇握笔的手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批阅折本,无甚情绪道,“让她进来。”
然后,许妙心由玉芮扶着慢慢走了进来,身着一袭浅蓝罗衣,妆容也比往日素淡了很多,带着病态的苍白面色完全掩盖不下,这样的许妙心却是令陈皇都不禁软下心来。
许妙心依礼欠身,“臣妾,参加陛下。”
陈皇走下来,轻轻扶起她,柔声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行什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