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分宾主落座,先奉上茶汤,酒菜其实也准备好了,但李秀宁不确定这位会不会接受款待,那就先说说话,瞧瞧她来这里做什么。
前面有一塔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还开了点玩笑,李秀宁便越加镇定了下来,此时便笑道:“我这府中不常来人,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主莫要见怪。”
她态度温和有礼,自带一种亲近之意,当然了,能得她如此相待之人,不论之前还是以后,自然都不会多。
此时李春已解下佩剑横于膝上,身子坐的笔直如松,是李秀宁最为欣赏的坐姿,她这人极为重礼,而且挑剔的很。
这世上除了她的双亲和李破,其他人若在她面前失礼,都会惹她不喜,这是当年领兵在外时落下的毛病,以一女子之身而领大兵,必然要注重威严规矩,不然麾下兵将怎会任她驱使?
李春这会忍不住又瞅了瞅她的肚子,藏在案下,却是瞅不见了。
“我还以为你会避而不见,不想……”李春摇头笑笑,“其实我一直不很明白一件事,今日想当面问一问,得罪之处你也莫要见怪。”
李秀宁多聪明个人,听这话音,大致上便已晓得她想问什么,渐渐收拢笑容,轻轻颔道:“咱们不算外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言无妨。”
李春琢磨了下措辞,有些话她其实憋在心里很久了,不敢去问大哥,在她看来问也白问,大哥鬼着呢,不想跟你说的事,你别想听到一句真话,一旦被逼的急了,一定会敲她脑壳,给她找些为难的事情来做。
比如尽快生个孩儿出来什么的。
“说起来咱们两家……相互为仇已久,就说大哥我们在云内的时候,云内军民为御突厥,死伤狼藉,那时李……李公为太原留守,却无一兵一卒来援,甚至连一粒粮草都不曾给予,大哥每每说起,都深为恼恨。
后来举兵相伐,仇恨愈深,一直到挥兵入京……父兄皆殁之下,为何你还与大哥相会?国仇家恨都不敌情爱之想吗?”
就像与人对决,直指要害。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在李秀宁面前直接揭开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即便是她与李破相处之时,也都不会再提起那些恩怨纠缠的往事,因为他们有了默契和牵绊。
李春则不同,她兴之所至,便不会顾忌太多,而且她确实有些担心大哥的安危,同床共枕之人若心怀异志,那才叫防不胜防。
说着话,她的目光已经锐利如鹰,说完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之上,心里也有些纠结,她若说假话,我是不是该上去捅她两下?
至于她怎么分辨出真假,那就是属于她自己的自信了,就像她那老师严闾人所言,在剑手面前,真情还是假意一试便知。
李秀宁已经预料到她会说什么,心绪波动不大,而且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流转了千百遍,早已有了答案。
只不过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问这个问题的不是李破或者是皇后李碧,而是李春罢了。
至于她的那些亲族,谁敢当面质问于她,定然是活的不耐烦了……而且都还需在她羽翼之下求得庇护,求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刺她痛处?
最多最多也就是暗地里骂她两句而已。
她神色渐渐变得黯然,“没想到问我的竟然是你……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也不需过多的解释。
我与你大哥相识之时,你也在侧,那时两家还算和睦,后来他派人来长安,救了李氏许多人的性命,才算有了牵系。
咱们相逢相知于乱世,自然不比寻常,而且造化弄人,竟然相互征杀许久。
他率兵过河之时,我正率兵驻守河边大仓,还准备率军冲杀上一场,以阻他过河,只是我那叔父退的太快,没来得及而已,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以说啊,两国相争,各为其主罢了,哪里会分什么对错?血流的再多,也只为公义,不涉私情。
再者说了,我父兄亡故……陇西李氏却还在的,我若不护着他们,流下的血会更多,此中无奈之处,你试想一下,若易地而处,又该如何?
其实这些话本不该宣之于口,只是你是他的至亲之人,向你倾诉一二倒也没什么……”
听了这些,李春当即有些后悔了,干嘛问这些呢?真假分不太清,反而弄的自己挺难受的,何苦来哉?
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有他骗人的份,还能被人给骗了?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你且放心,我不会外传的。”
当然了,也就是有点难受罢了,同情是不会有的,她和兄长在马邑的风雪中走出来,心肠早已坚硬如铁,陇西李氏的人死不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想赚她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