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无遮大会,别想歪了,人家那是直抒胸臆,无所遮拦的意思,其实也就是一场辩论会。
和尚们聚集在一起,讲一些佛法心得,如果你觉得别人说的不对,便可以争辩一番,无遮大会嘛,谁也不会怪你。
当然了,你要是遇到几个性急的和尚,想跟你讨论一下金刚怒目是怎么回事,那也只怪你倒霉,说不定挨了拳脚,也算是消了罪孽呢。
佛家比儒家更讲究心境的修为,佛祖能割肉喂鹰,你挨上些拳脚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存了报复之心,那只能说明你修的还不到家。
佛家讲的就是你打我左脸,我将右脸奉上的本事,优胜之处不在于一个脸皮厚实,而是在心里暗戳戳的说你今日打了我,那便是结下了因果,异日必遭报应。
标准的精神胜利法……这就是佛家修为,修到深处,啧啧,往蒲团上一坐可就到了饭点了。
而读书人的聚会叫做雅集,与无遮大会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斗的是心眼,辩的是道理,只是花样比和尚们多的多,琴棋书画,样样都可成为媒介。
最为精彩之处就是论辩的环节,可以展示所学功底,更进一步则是表达你的思想。
沾了思想两个字,可就不是普通文人能够达到的境界了,普通的读书人都是人云亦云,脱不开前人窠臼。
后来的读书人推崇祖宗成法,就是禁锢思想的典型做法,既然是照本宣科,哪还能别出机杼,开宗立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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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贞五年五月间,离着京试还有七天。
长安生了一件大事。
吏部,礼部奉诏召集文人贤士,参论大政,由于事起仓促,奉诏而来的人们多为朝官,即便如此,风潮起时,也是文坛震动。
贤人大集,与会之人逾数十位,各个都有著述存世,闻名于内外。
另外不禁赶考士子旁听,堪称文坛盛会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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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来参加京试的士子八百余人,人不过千,和后来的科举大考相比,着实有些寒酸。
听闻消息之后,士子参会的热情极为高涨,盛会开始之时,赶考之士子几乎全员参会,只有少数人因为胆子小,或是被家人拦住,没有参与其中。
此次文人雅集,由礼部召集,吏部主持,最终选定的地点还是在长安书院,颇有一些在什么地方开始,便在什么地方结束的意味。
在这件事上,朝廷博得的是无数赞誉之声,因为朝廷的开明,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同时也让士子们好感大增。
大唐立国才不到五个年头,稍稍巩固了政权,得到了天下人的普遍承认,可想要让天下人都以唐人自居,却还任重道远。
此次士子赶考,南北士子的对立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他们之间的敌意既是地域性的,也有常年割据,彼此无法取得身份共识的原因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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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论辩的好处就在这里,因为朝官居多,他们对朝廷政策更为熟悉,当他们开口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注定了他们所站的角度和偏向。
说是论辩,其实是主导一下舆论,宣扬朝廷大策,让人们,主要是读书人和贵族,这两者在如今其实没什么区别,让他们知道朝廷推出的诸般举措无分南北,更不是针对某一个群体。
这些举措或许有所缺憾,但在当前战乱刚刚结束,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的大前提之下,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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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盛会举行了五天,后来人形容当时场面,说是群贤毕集,谈古论今,唇枪舌剑,如诸子百家重现于世。
实际上,这又是读书人夸张的说法,文会雅集上的争论被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没有太多的激辩。
参会的人虽都学识渊博,鼎鼎大名,可在他们参会之前其实就已明白,这不是佛家的什么无遮大会,更不是他们表达己见,畅所欲言,或者和人论个高下的场所。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为朝廷诸般国策站台,就算政见不同,争论上一二,也是点到为止,不会非要论个高下曲直出来。
这次再有头铁的士子出来说话,也只是有所请教,问题绝对不会如之前那么带有尖锐的味道了,轻飘飘便能解答下来。
有这么多前辈大家在场坐镇,也无人敢于聚众哄闹……
所以说朝廷看上去很开明,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论政之会,实际上却只是做了一次华丽的表面文章罢了。
与会的士子们过了瘾,见识了文坛高士的风范,听到了纶纶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