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的手法很轻很柔,即便面前没有镜子她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
她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尴尬,她什么时候和赵衍这么熟了?
苏婉如干咳了一声,端茶喝着,没话找话说,“王爷的封地还没有选好吗?”
“没有。”赵衍看着她的头,因为长期辫着,丝儿就卷卷的,披在脑后就多了一丝俏皮,他轻笑,道:“阿瑾觉得哪里好。”
苏婉如摆手,“这些大事我哪里懂。你要问我什么颜色搭着好看还差不多。”
“那就问问,你想戴那几样?”赵衍将另外一个匣子递给她,“单一支簪子怕是单调,再挑几样。”
匣子是上下两层的,摆在桌面上,大红的绒布上铺着十来种各式各样的钗和花钿,琳琅满目,她愕然拒绝道:“你就随便绾个髻好了,我不用簪的。一天到晚都低头做事,头上戴着东西,更累。”
赵衍轻笑,颔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再挑一样点缀一下。”他说着,手里已经绾了个垂柳髻出来,将两支簪子左右各别了一支,看了看又走到苏婉如面前来,微微弯腰细细打量,“不错,这回没有失手。”
离的太近了,他脸上细腻的表情,眼底流露的欢喜一览无余,苏婉如忙往后让了让,道:“有镜子吗,我看看。”
“有。”他开门出去,对外吩咐了几句,一会儿就拿了镜子进来递给她,“看看,若不满意我再给你重梳。”
苏婉如没有不满意,她也不想再梳一次头,不然二狗子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好,很好看。”苏婉如干笑着,道:“瞬间增添了不少生气。”
赵衍抚额,无奈的摇头笑着,忽然伸手搭在她的双肩上,腰弯着与她对视着,柔声道:“阿瑾,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才会流露属于自己的嬉笑怒骂呢。”
苏婉如一怔,头皮麻……愧疚和男女情爱是两码事,她真是不分轻重了,笨,笨死了。
不……不能害人害己,这种事利用不得。
苏婉如后退了一步,推开赵衍的手。
“汪汪!”二狗子一跳而起,蹿在两人中间,冲着赵衍就一顿狂吠,吓的查荣生都开门进来,道:“可是狗狂了。”
苏婉如暗暗松了口气,安抚二狗子,看着赵衍道:“这狗蠢笨的很,他以为您要害我,所以就跳起来护着我了。”
“这狗……”赵衍头歪了歪,若有所思道:“是沈湛的狗?”
二狗子抢答,“汪!”
赵衍觉得自己听懂了,不由无奈的笑着。
“嘘。”苏婉如安抚二狗子,忙拆了髻将簪摆在桌子上,“髻太重了,我还是辫着辫子方便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将自己头辫好,“王爷,那我就告辞了。”
说着,在赵衍还没有开口说送她前,一人一狗滋溜就出了门。
赵衍看着她的背影,又拾起簪子,攥在手里……苦笑道:“看来,我吓着她了。”
苏婉如出了宁王府的门,就松了口气,赵衍的态度越来越直白了,她以后再不敢和他单独相处。
还有簪,她觉得她今天要是收了,等沈湛回来定然能把她给撕了。
她现在都能想的到,沈湛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
想到这里又对自己的现状迷茫,她怎么两边牵扯不清的,她凭什么要去考虑沈湛怎么想的,关她什么事。
神经病!苏婉如气的踢了墙角,又疼的捂着脚蹲在地上,唾弃自己。
好一会儿脚不疼了,才带着二狗子起来,道:“回家去,我要做的事多着呢。”刚出巷子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她,“苏姑姑。”
苏婉如停下来,就看到刘官人正笑盈盈的走过来,她笑着行了礼,“我以为您离京了呢,是事情还没办完吗。”
“今年有些特殊。”刘官人做了请的手势,两人边走边道:“圣上一统江山,今年是头一回祭天,各国的使节近日都会陆续赶到京城,我们就打算留到三月中旬再走,看看京城的形势,再决定下一步往哪里走。”
“什么叫往哪里走?”苏婉如有些不解,“您不是走西域各国的商贸吗。”
刘官人哈哈一笑,道:“还有苏姑姑不知道的事,刘某也是有幸见识了。”就解释道:“西域各国通商多年,行走的客商也多如牛毛,如此一来我们利润就少了许多。现在海运繁荣,远渡重洋行走做买卖机会更多,我就想看看,能不能了解一番海外各国的行情,说不定有别的路可走。”
“刘官人说的有道理。”苏婉如就没想到这层,海外贸易当然要比西域那边更好做,过了海那么多的国家,市场有多大,根本无法想象。
尤其是丝绸,刺绣和瓷器,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货品。
“这么说,我们的绣品也有机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使用上了。”苏婉如道:“商机更多,市场更大!”
商机?刘官人大概懂意思,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苏姑姑也没有兴趣,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做海运。”
苏婉如真的有兴趣,她现在不怕银子多了压身,想做事钱开路的道理她懂,“走,我请您喝茶。”
“苏姑姑的性子做女子实在可惜了。”刘官人道:“若不然就凭你的眼光和能力,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苏婉如道谢,“下辈子投生时,我定要想想清楚。”她笑着,两人找了一间茶馆,刘官人将他的打算和想法和她说了一遍,苏婉如听着觉得虽要准备的事很多,难度也高,但也不是不可行,“海外到底如何,海运具体怎么做,我们都是外行。刘官人思虑的不错,等各国的使节来了以后,我们再细细打听,说不定能另有出路。”
“是!”刘官人点着头,道:“此事暂按不提,待那些人来了再说。”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就在茶馆门口分开,苏婉如和崔掌事的轿子对街而过,崔掌事今天终于顺利进宫,在回事处侯了一炷香的时间,裴公公进了门,见着她蹙眉问道:“最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递牌子?”他说着坐了下来。
“公公。”崔掌事人瘦了一大圈,脸色也黄,急躁躁的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眼下多数的订单都被宝应绣坊抢走了,那个小妖精还说要我的命。”
“还真是个妖精。”裴公公蹙眉,疑惑道:“她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又怎么有胆子说要堂堂锦绣坊掌事的性命。”
崔掌事哪里知道,她们都小看苏婉如了,以为她只有点小聪明,不成想让她们损失的这么惨重。
“那丫头邪乎的。说是随身都带着匕,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武艺。”崔掌事道:“公公您快想想办法吧,要不然锦绣坊就支撑不住了,这么多年的招牌,可不能砸在我手上。”
“你让杂家想什么法子,难不成还让杂家和一个名不经传的绣娘斗狠去。”裴公公白了崔掌事一眼,道:“我给你几个人,你算算时间,一把火烧了宝应绣坊便是。”
裴公公不想为这些事费神。
“公公不可。”崔掌事还没说赵衍的事,她又将苏婉如和赵衍的关系说了一遍,“……两人来往很频繁,看样子宁王对着小丫头颇为上心。”
裴公公很吃惊,“你说宁王爷,和一个绣娘。甚至还投钱给她自己做了东家。”
崔掌事点着头。
“这倒是有趣了。”裴公公起身,觉得有什么事他没有想到,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便道:“此事暂时放一放,容杂家再想几天。”
宁王爷因为喜欢一个小绣娘,而投钱做了绣坊的东家……还明目张胆的和一个小绣娘来往。
他到是不知道,一向清高寡淡的赵仲元,居然也是个风流痴情的种子。
“你先回去。”裴公公负手往外走着,脑子里迅速转着,他得将这事儿和皇后说一说,要知道,宁王这头可是一直风平浪静的,他们就算想找什么由头,都难以下手寻着时机。
他快步回了凤梧宫里,皇后正在看一封折子,怒着拍在桌子上,喝道:“本宫可真是好奇,他一家子的心是不是泥做的。没良心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让本宫见识到了。”
“娘娘息怒,您这是怎么了。”裴公公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折子,将赵衍的事就忘了。
皇后就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你自己看看去。”
裴公公捡起来,迅速扫了几眼后也是目瞪口呆,“定国公居然上折子骂国舅爷?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
“为他家二傻子的婚事。”皇后喝了口茶,心气也没有顺,“说忠君和司三葆勾结,害他家二傻子娶一只破鞋回去。”
裴公公嘿了一声,奇怪的道:“那江阴侯府虽如今不行了,可也是百年大族,他府里的小姐怎么会是破鞋?这谁跟他说的,分明就是挑事嘛。”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事儿没人和他提,以他那猪脑子,怎么会想起来写走奏折弹劾。”皇后想到了江阴侯府自己作的乱,可又觉得韩江毅没这个胆子,他当初不愿意尚公主,什么话都不敢说,还是韩老太太自尽了才让他有机会拖个一年半载的。
反正芝阳也不是她生的,他管不着对方想拖几年。
那如果不是江阴侯府自己的作的乱,那会是谁呢?她思索了一下,就道:“会不会是赵骏?”
“有可能。”裴公公道:“赵骏在国舅爷手里吃了几次亏,他心里不服气,背地里用暗招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后颔,冷笑了笑,“找那一家的傻子能起什么作用,不过就是恶心我罢了。”又道:“我偏不搭理,看他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裴公公点着头应是,刚要说话,赵之昂大步走了进来,皇后一愣忙上前行礼,道:“圣上,您来了怎么也没有人说一声……”
“老二来信和我哭诉。你给她找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儿媳妇。”赵之昂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皇后,“你知道,朕和老二感情不一般,他小时候看牛自己饿肚子,都要将半个馒头给朕吃,这份恩情朕不能忘记。”
“又说这事。半个馒头吃了一辈子了。”皇后腹诽着,面上却是不敢显,道:“圣上说的是,二叔的恩情臣妾也谨记着呢。”
赵之昂面色微霁,道:“他今天这信一送来,朕都看的心酸。子嗣多重要儿媳就有多重要,朕才知道,你居然将江阴侯府的姑娘赐给二侄子了,那姑娘我朕没见过,不过老二说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了,你下道懿旨,把两个婚事都收回来。”
怎么可能!皇后道:“圣上您别急,这江阴侯府家的姑娘到底好不好,外头传言不作数。您要是不放心,索性将她们兄妹一起召京里来看看,亲自过目后,到底好不好您就知道了。”
“也好。”赵之昂觉得这话有道理,正好他也见一见韩江毅,江阴侯府的爵位他不会留多久,早晚都要收回来的。
给他们留个子嗣,也算是对得起他们家了。
皇后就笑了笑,道:“老五那边的婚事是不是要提前点办了,您看不如安排在五月吧,到时候各国使节还没有走,要热闹一些。”
“你看着办吧。”赵之昂现在不想听赵骏的事,“赶紧把婚事办了,免得哪日又跳出个表姐表妹的。”
皇后忍着笑,点头应是。
“朕走了。”赵之昂说着,负手出了门,杜公公随同在侧,走了半道他因定国公的信想起了司三葆,“朕祭天的龙袍是不是要送回来了,是司三葆送还是谁送回来。”
“奴婢正要和您说这事,是司三葆亲自送回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月底前定能到。”杜公公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应天锦绣坊的绣娘也是一起的,约莫是想进宫领赏。”
“到时候再说,此事你和司三葆商议。”这是小事赵之昂没耐心过问,就进了御书房。
杜公公应是,随着进了门。
第二日一早,苏婉如已经坐在亲恩伯府里了,徐氏等着她来一起用早膳,苏婉如也不客气,坐下来陪她一起用,“怎么没看到吴小姐?”
“跟着他兄长去保定马场了。”徐氏摇了摇头,道:“那丫头是个闲不住的。”
苏婉如笑着应是,决定这段时间每天都来亲恩伯府来,徐氏给她夹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亏得现在有你陪我,要不然我在家里真是太无聊了。”
“说句矫情的话,以前家里牛鬼蛇神的多,我整日里烦躁的不得了。如今人不剩几个了,我反而觉得太安静了。”徐氏说着,摇了摇头,“也是拿我自己没办法。”
苏婉如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一迭声的行礼声,“伯爷,您回来了。”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徐氏看了一眼苏婉如,心里还是不安,怕吴忠君又犯了病盯着苏婉如,忙迎去了门口不想让吴忠君进来,可不等她起来,吴忠君已经进来了,气呼呼的道:“定国公也太不识好歹了,老子给他找了个高门儿媳,他还嫌弃人是破鞋,他也不想想,他自己的鞋还沾着泥呢。”
“咦……”他一口气说完了,才现苏婉如在这里,不由一愣,“这小绣娘你请来的?”
苏婉如起身行了礼。
“我们投缘,常来常往。”徐氏松了口气,吴忠君的眼睛里虽还有惊艳,可已经没有淫秽之色,她问道:“定国公怎么了,把您气成这样。”
吴忠君也不管苏婉如是不是外人,一口气的解释了一遍,道:“你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好险叫姐姐被圣上训斥。”又道:“老子恨不得拿鞋底抽他。”
他们吴家没人瞧得起定国公一家,倒不是嫌弃人出身低,而是觉得这家人太蠢,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既然皇后娘娘挡了这事,您就别气了,左右圣上也没有说您的不是。都知道,当初您可是好心好意的。”徐氏劝着道:“三月他们不也要上京的吗,等人来了再解释一下就是。”
“解释什么,我才懒得解释。”吴忠君道:“不过圣上让江阴侯府的兄妹上京,到时候难免又是一阵麻烦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苏婉如站在一侧,垂眸听着,心思在动。
定国公府为了婚事弹劾吴忠君?是韩江毅做的手脚?
应该不会,没有人说自己妹妹是破鞋的……那会是谁?
她心头飞快的转着。
“还有早饭没有,我再吃些去衙门里。”他说着,对外面道:“周生,你和宋桥也去吃早饭去,一柱香后把马车备好我们去衙门。”
外面有个男子应了一声。
“夫人,您和伯爷说话,我就告辞了。”苏婉如柔声道,徐氏看了一眼吴忠君,冲着苏婉如点了点头,“明儿我去找你说话,你回去忙吧,现在绣坊大了事情也多,倒是我一直拖着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