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仪的话让阴德福哑口无言。
皇上在等着娘娘向他道歉认错,但娘娘是很认真地学习了,就是不愿意去向皇上低头认错。午膳的时候,皇上的确胃口不好,却没有说过要让许仪去乾真宫用膳,没有他的同意,许仪也是不宜去乾真宫陪着皇上用膳。
阴德福无法劝得许仪去向皇上认错,在送许仪回到凤仪宫后,他只得悻悻地去御书房,皇上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
楚煜看到阴德福回来了,抬眸看他一眼,又继续忙他的。
阴德福躬着身子走到楚煜的身边轻声问着:“皇上,要传膳了吗?”
楚煜看看外面的天色,淡冷地说道:“那就传吧,朕在御书房里用膳便可。”
“是。”
阴德福朝外面扬声吩咐着:“传膳。”
吩咐传膳后,阴德福堆着笑脸继续说:“皇上,皇后娘娘下午学骑马进步很大,已经敢自己骑着马奔跑,娘娘学得可认真了。”
楚煜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阴德福偷瞄他的神色,知道他在听着,于是继续往下说:“奴才瞧着娘娘是知道错的。不过青烟说娘娘胃口不好,午膳什么都没有吃。从小围场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差。”
楚煜眉毛动了动。
阴德福继续说:“娘娘还说头痛,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原因。”
楚煜总算停止了看奏章,他放下了朱笔并合上了手里拿的那本奏章,歪着脑袋看着阴德福,阴德福陪着笑脸,他忍不住一个弹指就弹向阴德福的额,阴德福吃痛还得陪笑脸。
“阴德福,你是朕的近侍,跟在朕身边的时间最长,你也最了解朕,朕一直视你为朕的人。”
“奴才谢谢皇上的信任,奴才永远都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是皇上的人。”阴德福对楚煜的忠心的确无人可以相提并论。
楚煜冷哼:“朕怎么觉得你刚刚是站在皇后那一边的,你替皇后说着好话。是皇后托你来说情,还是你自己编造的?”他被小东西气得吃不下,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说小东西因为他脾气而吃不下去,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奴才不敢,奴才说的都是实话。”
楚煜冷哼:“实话?真是实话,你现在就出去自领五十棍。”
阴德福:……
自领五十棍就是实话,不是实话就不用被打。
阴德福左右为难呀。
楚煜又瞟着他,“阴德福,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皇后不向朕认错,朕是不会先低头的。”阴德福无非就是想让他和小东西和好。
小东西打了他的脸,阴德福不知道,阴德福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帮着小东西说话了。
楚煜这样说让阴德福垮下了脸,“皇上是在乎娘娘的,娘娘还是个孩子,皇上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呀。奴才瞧着皇上为了娘娘吃不下饭,奴才心疼呀。”
“你去她那里,她都说了什么?她可有愧疚之色?可曾关心过朕半句?没有对吧,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干嘛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朕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像她这样对朕的。”
说到底,楚煜就是帝皇的尊严让他低不下头。
楚煜对许仪那么了解,阴德福再无话可说。
“启禀皇上。”
外面传来小太监的禀报声,阴德福立即走出去,低声问着:“什么事?”
“阴公公,丽嫔主子送了补汤来给皇上。”
阴德福朝外面望去,远远地瞧见了丽嫔带着她的贴身宫女等着见皇上,宫女手里的确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丽嫔送来的补汤。
“我进去问问皇上的意思。”阴德福转身回到书房里,见楚煜绕出了案台,正准备去偏厅,他上前几步,恭敬地禀报:“皇上,丽嫔主子送了补汤来,皇上要不要让丽嫔主子进来?”
楚煜停顿脚步,想到许仪不喜欢自己,但后宫中喜欢他的女人多了去,他用得着去讨好许仪?这样一想,他破天荒地吩咐阴德福:“让丽嫔进来。”
阴德福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
楚煜在阴德福跨过门槛时又叫住了阴德福,在阴德福折回来恭恭敬敬地等着他新的吩咐时,他有点沮丧地说道:“让丽嫔回去,朕也不需要喝什么补汤,让她以后不要再送补汤来,朕不想喝。”
小东西不喜欢他,就是嫌他女人太多。
“皇上,丽嫔主子也是关心皇上。”阴德福倒是希望主子对诸妃都能够雨露均沾的。
“朕知道,除了小东西,谁都关心朕。”
阴德福明白了,皇上还在恼小皇后,如果此刻来的是小皇后,想必皇上就会让小皇后进来,而不是像对待丽嫔这样。
“皇上,娘娘还是个孩子,要哄的。”阴德福小心地提醒着皇上。
“朕让你去对丽嫔说,不是让你在替皇后说话。”楚煜有点恼羞成怒地喝斥着阴德福。哄?让他去哄她?
阴德福被斥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出去让丽嫔离开。
帝后吵架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丽嫔就是想抓着这样的机会来亲近皇上,偏偏皇上每次都不见她。丽嫔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又无可奈何。听了阴德福的话后,她从宫女手里捧过了托盘,再把托盘递给阴德福,“阴公公,皇上不想见我,还请阴公公帮我把这碗汤送进去给皇上喝,告诉皇上,我很担心皇上的龙体。”
阴德福没有推拒,接过了托盘,对丽嫔说道:“丽嫔主子放心,奴才会把丽嫔主子的话转述给皇上的。丽嫔主子请回吧。”
“谢谢阴公公。”
丽嫔向阴德福道歉,视线越过了阴德福,深深地看向那紧闭着的门的书房,最终无奈地转身离去。
阴德福目送着她离开,再看看丽嫔送来的补汤,他自言自语着:“几位嫔妃其实都温柔体贴,皇上都不喜欢,唉。”
帝皇的喜好不同,他也无能为力。
丽嫔带着贴身宫女紫英回到玉贤宫,刚进去就听到了悠扬动听的琴音,是苏婉儿在弹琴。
丽嫔顿住脚步。
紫英察颜观色,然后说了一句:“自从皇上让主子只能在玉贤宫里弹琴,那个婉嫔就天天都在弹琴,分明就是讽刺主子的琴弹得不如她好,非但没有吸引到皇上还被皇上勒令只能在玉贤宫弹琴。”
丽嫔绞着自己的帕子,恨恨地说道:“当我不知道她这是故意讽刺我吗?如果她背后没有相府撑腰,我早就撕了她。”
这是丽嫔最嫉恨苏婉儿的地方。
当年她们都是一起参加选秀,苏婉儿不仅被选中,还当场就封了妃位,是除了小皇后之外,获封最高的秀女。小皇后是长公主的侄女,这个无法相比。苏婉儿之所以被当场封妃,就是因为她来自相府。
老相爷在先帝朝就是丞相,当今天子继位后依旧是丞相,直到苏婉儿的小叔接了丞相之职,老相爷才退出朝堂,但其的影响力还很大,皇上不得不给苏婉儿几分颜面。
现在苏婉儿被夺妃位降为嫔,还被禁足,可是她背后有相府撑着,丽嫔哪怕想整死她,还要顾忌相府。丽嫔的娘家父兄又是依附着苏相爷的,反倒是丽嫔顾忌众多。
不过后宫诸妃为了争宠,闹点矛盾是很正常的。
丽嫔带着紫英往里走,跨过了两道宫门后,便看到苏婉儿在院子里的一株桃花树底下坐着弹琴。苏婉儿的琴弹得极好,皇上以往去凤清宫都是听她弹琴,她人本来就娇俏可人,专致地弹琴时,美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瞧见丽嫔回来了,云嫣仅是瞟了丽嫔一眼,似是在嘲讽丽嫔去讨好皇上又失败。
丽嫔一肚子火,捕捉到云嫣无声的嘲讽,冷不防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云嫣就吃了她的一巴掌。
捂住被打的脸,云嫣愤怒地质问:“丽嫔主子凭什么打奴婢。”
“你在嘲笑谁呢?”丽嫔冷着脸质问云嫣,现在不管云嫣是否在嘲笑她,她都咬定云嫣是在嘲笑她。
苏婉儿停止了弹琴,见丽嫔粉脸含怒,自己的宫女挨了打受了委屈,她冷下脸来,冷冷地指责着丽嫔:“妹妹好生无理,本宫在这里弹琴,云嫣在本宫身边侍候,怎么就嘲笑妹妹了?妹妹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云嫣,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云嫣是本宫的人,还轮不到妹妹来教训。”
丽嫔笑,是冷笑,“婉姐姐也知道妹妹在御花园里弹琴,被皇上嫌弃的事,婉姐姐的琴弹得好,也用不着天天在我的宫里弹奏,这不是在讽刺我吗?婉姐姐身边这个贱奴才每次看到妹妹,都是面带着嘲讽的,不就是讽刺妹妹我吗?妹妹给皇上送汤,未能留在御书房陪皇上用膳,婉姐姐身边这个贱奴才想必也是在嘲笑妹妹讨好皇上失败吧?”
苏婉儿皱眉,“丽妹妹自己弹不好琴,还不许别人弹了?别人弹琴就是在讽刺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妹妹关心皇上,给皇上送补汤,皇上不留妹妹陪着用膳,妹妹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既然不知道何来的嘲笑一说?”
丽嫔就是故意找茬。
苏婉儿更不会承认自己天天弹琴就是讽刺丽嫔不自量力,没有那样的琴技,居然想用琴音去吸引皇上,结果吃力不讨好。
丽嫔被苏婉儿质问得恼羞成怒,冷不防的就砸了苏婉儿的琴,惊得苏婉儿快速站起来,想抢救自己的琴,还是慢了半步,她心爱的琴被丽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丽嫔!”
苏婉儿气得脸色铁青。
这个女人以往都是对她极力讨好,极力巴结的,每次见到她都是姐姐长,姐姐短。她现在是被禁足,也失去了妃位,但还是嫔,与丽嫔平起平坐,丽嫔就敢挑衅她了。
丽嫔心里堆积着火,她无视苏婉儿的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玉贤宫是我的寝宫,婉姐姐可别忘了你还是寄住在我玉贤宫中的,我不喜欢听到琴音,就不准你们再弹琴。婉姐姐要是想弹琴的,请到外面去弹,有本事的就回凤清宫去。”
“你!”
苏婉儿被气得心口痛。
她被禁足,不能迈出玉贤宫半步。
凤清宫本是皇贵妃居住,皇上让她住进去,可见对她的宠爱,可皇上的宠爱就像浮云那般,一飘便过,飘过后便是无情,被赶出凤清宫不说,连一座宫殿都不再给她,让她只能依附着丽嫔而住。
皇上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住在玉贤宫被丽嫔欺负。
“哼!”
丽嫔冷冷地哼了一声,对紫英说道:“紫英,我们进屋。”
说着,撇下此刻处于劣势的苏婉儿,带着紫英高傲地进了主殿。
苏婉儿也是嫔,可玉贤宫并不是她的寝宫,丽嫔才是一宫之主,主殿当然是丽嫔的地盘。
望着丽嫔那趾高气扬的背影,苏婉儿咬碎了一嘴的牙。
“主子。”云嫣关心地叫着。
苏婉儿瞟一眼自己的断琴,冷着脸说道:“回屋里去。”
云嫣不敢再说什么,跟着苏婉儿回她们的屋子里。
其他寄住在玉贤宫的美人们,只敢远远地看着,无人敢上前,就怕遭受到台风尾的扫荡。
进屋后,苏婉儿摔了好些东西,才在云嫣的劝说下停下来。
“主子,忍呀。”云嫣提醒着苏婉儿,“王嬷嬷去前反反复复地要让主子万事都忍着的。”
提及被打伤,又得不到医治最终去世的王嬷嬷,苏婉儿绞紧了帕子,王嬷嬷其实是代替她去死,“是,我要听嬷嬷的话,我要忍,不就是禁足三个月嘛,忍忍便过去了。”
“主子也别沮丧,三天后就是太妃娘娘的千秋节,太妃娘娘心善,说不定会在她的千秋节提及主子,只要太妃娘娘提及主子,皇上那样孝敬太妃娘娘,说不定就会允许主子替太妃娘娘祝寿呢。主子还是好好想想在太妃娘娘的千秋节上做点什么挽回皇上的宠爱吧,只要皇上重新宠爱主子,恢复主子的妃位,到时候想怎么整治丽嫔都行。”
苏婉儿轻叹着气,“我进宫三年有余,对皇上也算是了解的,他狠的时候,没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我那样算计了皇上,皇上没有把我打入冷宫,还是看在爷爷和小叔的份上,想再恢复妃位没有那么容易。”
除非遇到大喜的事,皇上要大赦天下,她才有机会得到赏赐恢复妃位,要么就是怀上皇子,但她至今还没有侍寝,怎么可能怀上皇子呀?
皇上到底行不行?
苏婉儿被禁足后,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件事。
“主子,大人不会让主子一直受冷落的。”云嫣提醒苏婉儿她还有娘家势力。
苏婉儿苦笑起来,“云嫣,小叔已经差人传来了信,太妃娘娘的千秋节,我娘进宫祝贺会带着我一位族妹进宫,美其名曰是陪伴我,其实就是想让她取代我。小叔对我失去了信心。”
她们这些高门贵女,就算出身高贵,那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家族用来换取对家族有利的利益,当她们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家族里还有谁可怜她们,只会寻找更好的人选取代她们原先的位置。
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什么比他们的利益更重要。
她的小叔和她爹又不是一母所生,就算小叔记在她奶奶名下,也是由奶奶养大的,但知秋姨娘还健在,小叔当上丞相后,已经光明正大地亲近生母了。
哪怕是嫡亲的叔叔,一旦她没有了用处,都不会保她,更不要说那个小叔并不是嫡亲的叔叔。
“主子。”
苏婉儿让云嫣不用再说了,“来就来吧,反正都是我们苏氏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好过我自己在深宫里孤军奋战。”
“主子是相府嫡亲的姑娘,不是那位族中的姑娘可以相提并论的,主子不用过份担忧,等那位姑娘进宫后,主子好好地拿捏住她便是。”
苏婉儿还是一脸的涩意,“能让小叔看中送进宫里来的,必有过人之处,我拿捏她?她背后是小叔,她不想着拿捏我,我就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