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县。
当书画班的学生们看到是席慕井来给他们上课时,那是又惊又喜,纷纷以为他们跟未初的赌局,是未初输了,已经没脸再来书院,便换成了席慕井。不过在知道席慕井不过是暂时给未初代课的事实后,都深觉得遗憾,不过他们想想就算只能暂时上席慕井的颗,那也是赚到了,心情瞬间又都好了起来,完全将未初抛至了脑后。
佟钰本来都想好了要如何整治一番未初,却突然得到消息说未初离开了居安县,气得暗暗咬牙,一口气怎么都消不了。
当然,居安县最大的八卦却是尹家不知怎么得罪了哪个贵人,生意上节节崩塌,似乎所有与尹家有生意往来的人一夜之间却都如瘟神般的避着尹家,不愿跟其再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尹家一时间四面楚歌,生意一落千丈濒临破产。
尹安容惶然的想起了那日在博文书院君未初说过的话,原来,这便是她报复尹家的手段!不屑于一个一个的来对付他们,而是从根本上对尹家的人一网打尽,尽管这其中有从未得罪过她的无辜之人,她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真正是狠!
尹安容将事情说给了尹长顺和张氏,张氏破口大骂,尹长顺后悔没能杀掉未初,紧接着知道真相的老太太一口气没有顺下直接厥了过去,二房三房的人平日里都是赖着尹长顺生存,尹家没了他们自然也得不了好,也都惶惶不可终日。而田氏则是指着张氏的鼻子骂说若不是张氏心胸狭隘的去找君未初的麻烦,尹家何以会有今日?
总之,整个尹家都处于一片混乱当中。而与尹家如出一辙的还有一个杜家,尹姝美面对着夫家和娘家皆都要破产的双重打击,一口银牙早就咬碎了恨不得食君未初的肉,喝她的血!
尹家和杜家都想找君未初算账也好求饶也好,但无奈的的是,君未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刚好离开了居安县,徒留尹家和杜家一群人干着急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而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未初自然不知道尹家和杜家这么快就倒霉了,而且倒霉得这么凄惨。她不过是让君折渊利用在商业上的权势对尹家和杜家进行打压一下,却是没想君折渊打压得竟然这么彻底,直接断去了尹家和杜家所有的商业往来,不留一点余地。
六日后。
未初一行人的马车进入香木镇时,天色已晚,通往香木镇东南方向天峡谷的道路很是崎岖,很难连夜赶路,于是一行人决定先在镇里的客栈住一宿,第二日一早再进入天峡谷去千家庄。
客栈两个小厮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来迎着未初等人下了马车,然后热络的一人将马车牵了下去,将马儿好好的饲喂了一番,一人则领着几人进了客栈,未初粗略的扫了一眼客栈大厅,现几乎座无虚席,且基本都是姑娘妇人,看穿着家里想必也算殷实,未初诧异了一下为何这一个个镇上的客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然后便恍然想起,明日便是离这不到十里外的天佛寺一年一度的祈福节,这些应该都是准备去那天佛寺祈福的人。
天佛寺是天锦国皇寺,平日也只有皇室中人才可烧香拜佛或是闲游小住,而一年中仅仅只有三天才会对皇室以外的人开放,因此每当这个时候,去往天佛寺的人络绎不绝,附近的客栈都会人满为患。
看这个情况,未初一行人还真担心已经客满,找不到住处。
“几位这是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问道。
晴安回说:“住店,给我们三间房。”
掌柜的闻言笑道:“几位运气真好,小店刚刚好还有三间上等房,你们这若是再晚来点时候,恐怕就没得住了。”
那真是庆幸。未初几人正这般想着,却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口大声传来道:“三倍!那三间房我们小姐要了。”
仅仅就只剩下三间房,此人却不讲究个先来后到,一来就用钱砸人,竟是要将三间房给都抢了过去,还真是目中无人得蛮横。
未初回想看看倒是什么人这么底气十足,一眼看到的是走在前面的一个身穿青色裹身裙神色傲气颇有些姿色的女子,如此气质衣着也十分讲究的侍女,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大户人家出身,想着未初移转眸光往侍女的身后看去,只见在一群丫头婆子拥护下从门外款款走进来一位娇媚秀丽的女子,女子一身水烟锦芙蓉袖淡紫色长裙,梳着贵族小姐极为钟爱的凤髻,髻前贴着丝配饰着蓝银相间的珠帘,珠帘垂至眉间,映衬着一双微勾的杏眼更加魅惑引人,是个绝色的美人。
美人都是悦目的,但未初却丝毫没有赏心悦目的感觉,而是这张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眼帘的那一刻,瞳孔就微微的缩了一缩,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恨意。
就是这个女人,前世与席宫洺同流合污害死了慕井,又借着与她去天佛寺的时候不加掩饰的直接对她出手,将猝不及防的她从一处梯子上推了下去,当场便动了胎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彻底的失去了才来到她的肚子仅仅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前世这个女人已经被她逼着席宫洺打入了冷宫,下场可谓凄凉,席宫洺也让她拉着一起入了黄泉,差不多已经报了怨仇。重生一世,她找到了慕井,也刻意不去想那个孩子,对于这个女人还有席宫洺她其实并没有多少要再去报复他们的念头,但不代表面对他们,她就能以平常心对待,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恨似乎无论报复多少次都不可能完全消除。而且她也很清楚的明白,就算没有前世的恩恩怨怨,这一世也注定是要站在对立面的,甚至基本处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不过未初倒是没想到,她跟君凤霓这世的争斗竟然是从三间客栈房而起。
不同于未初看到君凤霓时的心绪激动,君凤霓走进客栈也不过是淡淡的从未初一行人身上扫过,最后视线定在千流身上,眸子才有了点不同的情绪波动,诧异的出声道:“表哥,你怎么在这?”
千流面无表情的看着君凤霓道:“我回千家庄。”
千沫本来还看君凤霓只是有些眼熟,但并没有想起对方是谁,此时听她叫千流表哥,顿时便知道了对方原来是她那从小就不怎么喜欢的姑姑的女儿——凤霓表姐。
君凤霓听千流说回千家庄,眸光轻闪了一下,然后浅浅笑道:“真巧,我也是回千家庄为大舅送葬的。”
千流为不可察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君凤霓又道:“我倒是没想到表哥会回去呢,毕竟当初听说表哥离开千家庄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看来表哥也并非是不惦记着大舅的,此行回去也是想送大舅最后一程的是吧。”
很明显,君凤霓这看似无意的话却已经有了试探的意思,未初暗暗在想,这左相府会有人在这个当头去千家庄她是想到的,毕竟要替太子去做说客,所以她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千韵才对,君凤霓充其量是随着千韵一起罢了。但如今不见千韵却只有君凤霓一个人,难道君凤霓这个时候就能独当大梁,深得她那父亲的信任了?
虽然不确定为何只有君凤霓独身一人回千家庄,但未初却知道,千流的出现定然会给君凤霓一种危机感,虽然君凤霓并不太清楚千流究竟真正是谁的人,但却知道肯定不是她这边的,千家庄的事若是千流也存了心要搀和进去,凭着他千家庄主长子的身份,很可能会给她帮助珏王招揽千家庄带来一些影响,虽然只是些小小的麻烦,但她也很不喜欢。
对于君凤霓的试探,千流继续惜字如金的应了一声,“嗯,有点事。”
双方就在大厅里叙旧,掌柜的实在耐不住性子了,他还的做生意呢,出声问道:“不知这房间究竟要给谁?”
经掌柜的这一提醒,似乎他们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纠纷存在。
只见君凤霓并不说话,而她身边那个先前说话的侍女却是不耐的看了那掌柜一眼,道:“没听我刚才说要给三倍房钱了吗?这房间自然是我们要了。”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君凤霓闻言却也是什么都没说,似乎已经默认了侍女的态度就代表着她的态度。
掌柜的闻言却也是看都没看未初他们一眼,就直接笑意盈盈的点着头应道:“是是是,价高者得,自然由这位小姐所得。”说着就要吩咐小厮领着君凤霓等人上楼去。
晴安脾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她冲着掌柜的一声怒吼道:“凭什么给她?这房间是我们先要的,自然该我们先要,你这掌柜的还懂不懂规矩?”
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掌柜的脸色有点难看了,睨着晴安又扫了未初等人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虽然是你们先要的,但小店不也还没应承下来,自然还有选择的余地,若是几位能拿出比那位小姐更高的房钱,房间自然便是几位的,怎么样?”
“你——,”掌柜的话着实把晴安气得不轻,憋了半天骂了一句,“唯利是图的奸商!”竟然拿钱来说话,不知道她们这行人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吗?想到这,晴安就充满了怨念,她本来以为自家小姐算是穷的了,从君公子那里借来的百两银子七七八八的用了些,就还剩下不到六十两银子,想着这点钱省着点花也还能撑几个月,小姐在博文书院做老师也能领到报酬,日子勉强还是能过得去的。
可是哪里想到,千沫和千流这两个大户人家出身的人,混得也不错,可个个都是光杆司令,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不到十两银子,所以这一路走来的费用基本都靠小姐那点剩余支撑着,如今几人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就刚好够住这么一宿的,却没想就遇到个跟她们拼钱的,这不是赤裸裸的欺负人吗?
晴安顾自怨愤的想着,就听跟她们抢住处的那个女人开口对着千流说道:“表哥,你也知道我很少出门,住不惯外面的地方,这镇上也就这家客栈还算干净些,你就体谅一下我,把房间让给我吧。”
瞧着君凤霓那一副“我身骄肉贵一定要住好的,你们皮糙肉厚就适合将就”的理所当然的样子,未初简直是被逗笑了,偏偏大厅里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的还真的吃君凤霓这一套,在一边帮腔说道:“人家姑娘长得这么花容月貌,你这做表哥就拿出点怜香惜玉的风度,把房间让给人家姑娘又能如何?”
未初很想说,就她君凤霓是个女的,她跟千沫晴安这三就是个鬼吗?
晴安更是气愤不止,她家小姐和千沫哪一个比那女人差,这些人怎么就只帮着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说话?
其实也不怪这几个男人偏颇,单从相貌上看未初、君凤霓和千沫三人其实都平分秋色,甚至未初眉眼间的精致还更甚一筹,可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看人家君凤霓那满身恰到好处的精心装扮,再看未初和千沫那随便捣腾的一身再加上一路的风尘仆仆,简直没有可比性,是个男人恐怕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靓丽矜贵的君凤霓。
再则,那几人都是从京都来的,自然是识得君凤霓是左相府小姐的身份的,而未初和千沫两人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即便是随着顾雍身边的大红人千流一起,也并没有比讨好左相府小姐来得更有利,如此一来,几人这般的替君凤霓说话也并不奇怪了。
对于那些男人的恭维帮言,君凤霓面上神色不动,仿佛并不放在眼里,但那眼底隐隐闪过的得意却让未初知道,君凤霓很享受这种被男人瞩目的感觉。
可是不巧的是,未初最看不惯的就是让君凤霓得意,她轻嗤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君凤霓道:“这位姑娘的确是应该鲜少出门,所以在家享受惯了,以为在外面也能一样随心所欲,可是抱歉,不是世人皆为你之父母,还得顾念着你在外能不能住得习惯。”
未初这话一出,瞬间将大厅里的那些小姐妇人们都逗笑了,心想这位姑娘还真是毒舌又机智,她那话说的,要是那君凤霓还非要住那三间房,他们不就成了她的父母?这是赤裸裸的占君凤霓的便宜,不过你君凤霓若是不想被占便宜的话,那就只能乖乖的别跟人家抢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左右为难的摆在明面上的陷阱,就看君凤霓究竟如何选了?
君凤霓眸光一沉,一个她根本就没看在眼里的人,竟然话语如此犀利,竟让自己一下子处在了劣势,不由的开始有点正视起对方来,稍一打量,只见对方丝简单的中分的半束在脑后,头顶上不配任何饰,只在脑后用辫叠成宽大的蝴蝶髻,辫上简单的缠着蓝色细缕带和不规则的缀着几颗粉色珍珠,简洁的型更加容易凸显姣好的面容,对方五官精致无可挑剔,虽然神色间有些疲乏,但眼角眉梢的淡然气质却依然不减。穿着上一身简单的蓝边白衣,腰间天蓝色丝带衬着纤细的腰身,裹身外裙摆贴至小腿处,与蓝边同色的百褶里衬垂至脚踝,对方人并不是很高,但这身却衬得对方窈窕修长,身段极好。
君凤霓没想到,自己越是细细打量对方,就越是现对方竟不似她第一眼看到的那般普通,甚至将其与京都那些贵族小姐们相比,居然也不逊分毫。
不知为何,君凤霓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此人便该出身于高门世家的奇怪错觉。
这种错觉让君凤霓在未初故意讽刺她的基础上更加恼怒,以为这样就能让她退让了吗?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矜贵淡然的一笑,君凤霓道:“我愿意花三倍的价格住这家客栈,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谈不上是谁让着谁,端看掌柜的如何抉择了。”说着她眸光移向客栈掌柜,并不言语,但眼里的含义却很容易让掌柜的会意。
掌柜的冲着君凤霓讨好一笑,然后看向未初等人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出更高的价格,那么这三间房便是君小姐的了。”
事已至此,未初知道这局恐怕不是凭她三言两语能够扳得回来的了,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些铜臭败在了君凤霓的手中,未初就颇有些懊恼,前世的仇还没追究,平白的却让君凤霓又坑了她一次,怎么想都无法接受。
“哼!”未初正纠结着,却听得身边的千沫一声冷哼,道:“跟她废话那么多,直接动手不是更简单。”说着脚下一动,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动手去打君凤霓等人,也难为了一言不合就想要动手的她居然忍了这么久。
不过千沫的架势才刚刚拉开,一道清脆的声音却突兀的从二楼楼梯处传了下来,无意间便阻止了一场即将暴的惨烈事件生。
“季掌柜,我家夫人说做生意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这是信誉问题,你若是做不到,夫人不介意让少爷重新安排一个人来替你。”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这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却一身稳重的侍女,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将季掌柜给看着,那话却生生的吓得季掌柜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知道侍女口中的夫人是谁,那可是主宰着他这个小人物命运之人的娘,那夫人一句话,他这掌柜的绝对别想再当了,他怎么不惊?可是他却想不明白的是,这夫人不是跟这位君姑娘是一家人吗?怎么反而帮着外人呢?
未初也没想到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那侍女口中的夫人应该是这客栈真正老板的娘,想来也是因为看不惯君凤霓这仗势欺人的行为,才对她们几人来了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君凤霓看着那侍女,阴沉的情绪被其掩盖在了眸底,她尽量语气平和又隐含着一丝委屈道:“离英姐姐,凤霓可是什么时候惹了夫人不喜,才让夫人帮着外人来教训凤霓?”看似委屈的话,却实实的暗示了那位夫人心胸狭窄。
那位侍女也就是离英闻言眸光也是一沉,居高临下的睨着君凤霓,淡淡道:“二小姐平日里都鲜少来我家夫人的院子,哪里有惹夫人不喜的机会,夫人不过是恰好见着少爷手下的人干不好事情,才出言说了两句,岂不知竟然让二小姐误以为夫人亲疏不分,是在故意针对您呢?”
好一个牙尖嘴利锋芒暗藏的丫头!众人皆心中暗道。
而未初却早在君凤霓与离英的对话中,失了心神。侍女离英叫君凤霓二小姐,那么应该就是左相府的人,而左相府唯一能被称为夫人的人,除了娘还有谁?
心头一震荡漾,未初怔怔的看向二楼的方向,须臾又只能强迫着自己垂下眸子,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机。
君凤霓暗暗咬牙,丫头嘴皮子厉害又怎样,你那夫人的身份早就名存实亡了,在父亲眼里连我的母亲千姨娘都比不上,而且照父亲对那白姨娘的宠幸来看,恐怕这左相府很快就要换个主母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对着我耍威风!
在心里骂了一通,君凤霓面上却丝毫不显,因为她知道虽然夫人在父亲面前不受宠,但毕竟名义上还是左相府的主母,她可不想被人诟病她不敬主母,影响她的名声。再则,夫人的娘家虽然已经没落但还算是侯门世家,而且她那个有钱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大哥似乎还是珏王想要拉拢的对象,因为这暂时也还得罪不得,因此,她不得不维持着谦卑道:“离英姐姐说的是,是凤霓小题大做了,还请向我替夫人陪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