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森严,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之上,群臣低,各怀千秋,气氛十分的诡异。
玥居正听闻皇帝同意即刻册封,心下也稍微安稳,便行礼后慢慢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跪在地上的南宫辰轩也僵了僵身子,英气的眉宇紧紧黜起,眼底沉溺着不甘,但他在悄然凝视垂幕之后那挺立的艳红身影之时,脑海中又千思百虑交集,今日是册封太子大典,他与母后虽非真正母子,可从母后踏入后宫的那一刻,他们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所以今日若是他惹祸,必然会连累母后。
南宫辰轩心思早慧,在心头揣测许多之后,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立刻似有所悟一般的向高座之上的南宫浩风重重一拜,稚嫩的声音带着内敛的坚毅,大声道:“儿臣鲁莽,儿臣不应该为朝堂议论后宫琐事而动怒,儿臣知错。”
南宫辰轩的话音刚落,慕容娇娇的身子就猛然一僵,瞳孔骤然收紧。
纳兰鸿飞惊住,他不敢相信的朝跪在汉白玉石阶上那小小的绛紫色身影看去,不可能,他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不怕他联合群臣来个矢口否认,让他在朝堂上出丑吗?
纳兰鸿飞浓郁的眉宇紧紧的拧起,但随之却又舒展开来,在他看来,或者这孩子不过只是一个愚者之辈罢了,于是,他立刻出列,洪厚的声音带着威慑的道:“皇上,老臣不曾与太子议论过任何事情,想必是太子听错了。”
朝堂内,气氛顿时凝结了,纳兰鸿飞倚老卖老,大权在握,翻手覆掌之间就能掌控半个朝廷,其身后又有手握重兵的萧氏父子做后盾,有谁不畏惧?所以那些官员在听到这话时,纷纷低垂下了脑袋,谁都不敢上前为太子作证。
玥居正也僵住了,他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主动将此事也挑了出来,只是无奈何他力量单薄,根本不能帮上什么忙,因而面色不仅凝露悲凉之色,眉宇之间满是焦急和紧张。
南宫辰轩在说出纳兰鸿飞议论后宫之事时,也根本没有料到这个老狐狸竟敢在满朝文武面前不承认,他愤慨积郁在内,竟转身瞪向纳兰鸿飞,但纳兰鸿飞则是十分温吞自得的带着淡然的笑意,冷瞥他,似乎在嘲笑他这个不知轻重的黄口小儿。
看到纳兰鸿飞的目光,南宫辰轩小小的身子不禁颤栗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明白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并且跳进了他人挖好的陷阱中去了,他心头顿时狂乱起来,生怕此事连累慕容娇娇,但欲要开口,却有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南宫浩风坐在龙椅上面色紧绷,他剑眉黜紧,而这样的神色更是突出了眍o的眼眶和布满沟壑满脸上风霜,甚至连鬓角的银丝也格外的明显,引人注目。他老了,虽然曾经威慑朝野,心计深沉,可是那些却已经都是过去,此刻的他,坐在朝堂之上,虽然依旧是天子,依旧拥有风声鹤唳的手段,但是却已形同失了威严的李隆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史之乱生,他的儿孙命运被他人掌控,任人宰割。
这是慕容娇娇第一次站在这个朝堂之上的高位上俯视这比后宫争斗更为惊心动魄的一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沦落为他人俎上鱼肉的危机之感,从未如此明显的令她颤栗。
这个纳兰鸿飞,果然不是寻常平庸之辈,难怪能够拥有这般权势,慕容娇娇微微眯起凤眼,但随之却突然轻声一笑,瞬间,那柔和的声音轻悠悠的飘进了朝堂上所有人的耳中,令众人不由得怔住。
南宫辰轩身子猛震,他猛然转头将目光落睇在垂幕之后,随之只闻慕容娇娇淡然的声音悠悠的道:“皇上,太子年幼,虽然勤学善问却还不够谨慎,既然臣相说太子听错了,那便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慕容娇娇刻意用浅笑轻快的语气来说,只是想告知众人,此事无伤大雅,不需小题大做。
群臣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玥居正面色微松,心底虽有些诧异自己的女儿何时如此老成,却还是有些欣慰,只是纳兰鸿飞的目的恐怕不止于此。
南宫浩风剑眉微动,他知道慕容娇娇在为太子摆脱罪名,而这亦是他所愿,所以也不多说,只是闭上了双眼,点了点头,沉声道:“皇后说得有理,既然只是一个误会,众卿也不要延误了册封吉时。”
“皇上,老臣还有话说”此刻,纳兰鸿飞突然打住了皇帝的话,他双眼黑色的冠冕下一双长眉低垂,狭目迎着大殿内的金碧辉煌闪动诡异的光芒,面容虽是澹然淡定却让人心头陡战。
“皇上,臣以为,既然皇后娘娘都觉得九殿下年幼,即便勤奋好学,但却还不够谨慎,所以臣以为皇上现在就册立太子为时过早,不如等九殿下年纪略长些后再作商议”纳兰鸿飞声音洪亮的说道,说罢,更是直起身子,十分威严的转身扫视了一眼身后的群臣百官,大声道:“诸位大人,你们觉得呢?”
朝中官员鲜少有人不畏惧纳兰鸿飞的势力,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竟不顾天子威仪,纷纷出列,除却了玥居正、庞将军以及少许不愿与低头的官员之外,几乎都异口同声的道:“臣等,都觉得臣相所言甚是。”
南宫辰轩被身后的场景给震呆了,他与慕容娇娇的眼神同时扫向龙椅之上的南宫浩风,只见南宫浩风闭着双眼,眉宇拧起,那带着白玉扳指的手紧紧的握住鎏金浮雕九条螭龙椅的扶手上,关节处都微微泛白。
慕容娇娇瞬间明白了为何南宫浩风每日沉郁,原来即便他深谙帝王之道,却还是在朝堂之上受制于他人,好一个纳兰鸿飞,竟然联合朝廷群臣来压制当朝天子。
寒眸微垂,慕容娇娇抬步上前,挥手掀开了垂幕,顿时,珠翠之声淅沥,哗啦啦的摇摆不定,而朝堂上的群臣也瞬间惊起,都错愕的望着这个突然从垂帘之后走出来的艳红娇媚少女。
慕容娇娇今日身着赤红金丝绣凤长袍,朝天髻上插着十二支碧玉金凤簪,额前垂着翡翠垂坠,香腮似雪,身姿袅婷,华贵耀眼,但那眼神却深沉敏睿,锋芒外露,霸气天成。
南宫辰轩见慕容娇娇从后面走出来,也瞪大了眼睛,他面色惊惶,与群臣一同望向南宫浩风,都为她担忧,但出人意料的是,南宫浩风竟欲动于衷,他依旧紧闭双目,眉宇紧黜,似乎根本没有察觉朝堂上突来的巨变一般。
纳兰鸿飞看着慕容娇娇,双眼微眯,立刻道:“皇后娘娘,皇上在此,您这般莽撞出于垂幕,也未免太过无目无天子。”
慕容娇娇清冷的扫了一眼南宫浩风因隐忍而握紧泛白的拳头,扬声道:“皇上龙体欠安,今日册封大典由本宫主持。”
纳兰鸿飞一怔,随即目露阴寒,他双手一合,朝天作揖,大声道:“朝堂之上岂是后宫妇人能踏足的?简直荒谬。”
慕容娇娇又看了一眼南宫浩风,现他依旧没有反应,这说明他已经默认了她的行为,于是她又上前两步,十分强硬的对峙纳兰鸿飞,眼底清明一片,丝毫无惧,她淡淡的道:“本宫的确是深宫妇人,但亦是皇上的嫡妻,母仪天下的皇后。所谓家国天下,大周国对于本宫来说,是国,却也是家,而今日,本宫的夫君身子不适,本宫身为嫡妻,掌管这家业,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群臣色变,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小皇后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纳兰臣相当朝对垒,就算是皇上,平日都对他礼让三分。
“你……”纳兰鸿飞气结,他阴沉的鹰眼沉了沉,突然愤然甩袖,喝道:“既然皇后自认为可以担下家国社稷,看来,这朝堂之上也用不着老臣了,皇上,老臣告退。”
纳兰鸿飞的话语瞬间惊奇四座,连玥居正和一向沉着的庞老将军面都略变,但是要出来救场却已经来不及了。
南宫浩风此刻也蓦的睁开双眼,眼底风云难测,深邃如潭。
慕容娇娇看着纳兰鸿飞甩袖离去的身影,凤眼眯了眯,高抬下颚,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扬声道:“臣相大人,本宫有一事请教,不知大人可否解疑?”
纳兰鸿飞已经离去的脚步陡然停住,他背影苍劲伟岸,回头之时,更是霸戾人,胡须微微颤动,声带冷笑:“皇后娘娘都要撑起着大周国的社稷了,老臣还岂敢受得起那一句请教?”
慕容娇娇唇抿冷笑,她冷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低眉垂,唯纳兰鸿飞马是瞻的官员,道:“本宫虽是大周的皇后,撑起家国大业亦是义不容辞,但本宫与臣相大人比拟起来,不过只是初生牛犊而已。”
纳兰鸿飞听了这话,突然扬声笑了起来,他转身看着慕容娇娇那纤弱娇小的身影,道:“皇后娘娘也知道自己是初生牛犊?甚好,甚好,老臣就怕娘娘你不知道,娘娘有什么要请教的,就尽管问吧,老臣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很好,竟然敢当着大周天子和朝臣皇子的面羞辱当朝皇后,这个纳兰鸿飞是在欺人太甚,也过于霸权嚣张。慕容娇娇眼底迸出杀机,红唇紧紧的抿起,又上前一步,冷冷的盯着他傲然的模样,大声道:“本宫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看到了太子现在正读的《资治通鉴》,其中有一则‘战国争雄,三国奋晋’之时,周威烈王三十二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之事,这个,臣相大人学识渊博,应该熟记于心吧。”
纳兰鸿飞冷笑一声,道:“黄口小儿所读之书,老臣岂会不知。”
慕容娇娇冷笑,又道:“这便是本宫所问的问题,本宫敢问臣相大人,这天子之职为何?”
纳兰鸿飞一甩袖,很是不屑的道:“‘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娘娘既然读过,应该也知道这些,何必还来问老臣。”
“臣相大人说的没错,可何为礼?何为分?何为名?不知道大人是否该记得。”慕容娇娇抬步在石阶上慢慢的来回走着,傲然之姿大有俯视天下的风范。
“皇后娘娘是在考老臣幼时所读的书么?”纳兰鸿飞恼怒了,他猜不透慕容娇娇究竟想做什么。
然,他的恼怒却没被慕容娇娇放在心上,她停下脚步,目光睇向跪拜在地上的南宫辰轩,道:“这些的确是黄口小儿所读之书,不过本宫怕众位大人都忘记了,所以要让你们都记起来,太子,你来告诉众卿。”
南宫辰轩眼底一沉,他知道母后所安排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今日他已经惹出大祸,不能再犯错了,于是他立刻起身,双手对南宫浩风作揖,稚嫩的声音扬起:“回禀母后,司马光曰:何谓礼?纲纪也是;何为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还有呢?”慕容娇娇声音威严。
南宫辰轩顿了顿,随之又道:“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以为之纲纪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枝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枝叶之庇根本。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慕容娇娇抬额,淡淡的看着眉宇紧黜,目露锐光的纳兰鸿飞,大声道:“臣相大人听清楚了吗?”
纳兰鸿飞转头望向她,眼底露出恼怒,但慕容娇娇却不理会,又问群臣:“诸位大人也都听清楚了吗?”
群臣心头忐忑,不明白小皇后究竟再卖什么关子,又见纳兰鸿飞面色霜凝,于是都不敢动。慕容娇娇目光如雪,她定定的看着玥居正,玥居正顿了一下,如今的局势他虽分辨不清,也与群臣一般心无所措,但却了然自己女儿的意思。
于是,玥居正立刻上前道:“回禀皇后娘娘的话,臣听清楚了”,而玥居正一带头,群臣纷纷出列,都大声道:“臣等,都听清楚了……”
“很好”慕容娇娇眼底流光森冷,她又道:“那现在还有谁觉得九皇子年幼,不够谨慎,不宜册为太子?”
顿时,朝堂之上群臣震惊,就连一向老练沉稳的纳兰鸿飞都瞪目呆住,猛然回头望向慕容娇娇,额前青筋也渐渐爆出。
好一个小皇后,原来拐了这么大一个弯,竟是为了挟制住他,天子之职是掌管纲纪,而纲纪就是君臣之分,小皇后是暗中骂他目无天子。
满朝文武都饱读诗书,岂会听不出小皇后的弦外之音,他们惊骇之余大感震惊,都错愕于这个十三岁少女的心机,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竟是为了提醒他们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于是一时间,有人羞愧,有人叹息,他们竟因为畏惧权势而忘记了身为臣子的根本职责。
“皇后娘娘,皇上还正直壮年,何必如此焦急册立太子?”纳兰鸿飞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官员,知道形势正在逆转,于是他立刻又说了这么一句,他一定要阻止册立太子。
“老臣相是股肱之臣,言之必然有理,但本宫和臣相大人的看法不一样,本宫以为,既然皇上正直壮年,而太子又年幼,如此正好,太子可以在成长中慢慢学会治理国家,而皇上亦可不急着教导,如此,岂不相得益彰?”慕容娇娇立刻反驳了他的话。
“是啊,是啊……”群臣受慕容娇娇的威慑,都有些惊惧惭愧,又闻这番话,觉得甚是有理,便忙都跟声附和。
“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太子年幼,朝堂之事纷乱繁杂,只恐稚嫩而不堪负重”纳兰鸿飞听着耳边的嗡嗡议论,面色变了又变,立刻又道。
“太子平日读书,但早朝之时可以列位帝王侧,旁听”慕容娇娇冷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