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霞真人看着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她来不及疑惑,急忙的赶了上去,复嘉真人转过身来,低下头看她。
这一幕在玉霞真人的记忆中没有生过,她刚入师门的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大胆的举动,她总是循规蹈矩的,师父也最喜欢她这一点。
她也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复嘉真人。
可是现在她清楚的看到了他。
复嘉真人肤色苍白,长眉斜飞,穿着一件鸭蛋青的道袍,领口高束,看起来象是很畏寒的样子。
“你叫玉霞?”
玉霞真人点了点头。
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刚刚入门,师父还没有给她取正式的道号。
复嘉真人弯下腰来,认真的打量她:“你是明幽的弟子?”
玉霞真人又点了下头。
复嘉真人的态度象是在对待一个平等的同辈一样,而不是在看着一个徒孙辈那样,带着居高监下和轻视。
“你找我做什么?”
玉霞真人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
她本来以为这只是她臆想中的一个梦境,并不是〖真〗实的。是她太想回到修缘山,太想搞清楚所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复嘉真人的名字也太过好奇和专注了。
但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敬仰与儒慕的感觉,眼前这一位是宗门的师长,她完全可以把心中的忧虑和渴望向他倾诉。
“真人,宗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浩劫,晚辈无能,和徒儿两个人都束手无策,求真人指点晚辈,如何能化解这一劫难,如何能救同门于水火?”
复嘉真人眼神柔和。神情悲悯,指尖轻轻在她眼角擦过。
她眼角的水迹蹭在了他的指尖。
“想不到宗门的后辈之中,有你这样人物。”复嘉真人携起她一只手,领她向前走。他象是什么都知道一样,问她:“掌门排挤你,同门陷害了你,你一个人另支门户,宗门大难,你本可以袖手旁观的。”
玉霞真人有片刻的迷惑。
“为什么你还要回去呢?难道回去面对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吗?”
玉霞有些迷惘,她想起了漫长的。艰难而孤寂的这么多年。
“刚离开宗门的时候,我心里是很愤恨不平。当时我想着,我总有一天要报仇的。要让他们后悔这样对我,要让他们对当日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甚至我想着我若是有能力让宗门一败涂地,狠狠出这口恶气。有一天我会重回宗门,风风光光,光明正大的回去……”
复嘉真人认真的听着她的话。
“可是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心里的愤恨却渐渐变淡了。我时常想起是已经过世的师父,待我象亲生女儿一样的黄长老,还有我被诬陷的时候,唯一一个替我仗义执言的小师弟,后来我听说他死了……我是在宗门长大的,没有宗门。就没有今日的我。如果师父、小师弟他们都还在世,他们会愿意看到我怎么做……”
复嘉真人静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可是却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会遇到你。”复嘉真人轻声说:“你和曾经的我,很相象。”
相象?
哪里相象?
玉霞真人摸不清眼前人的想法,难道是指同样身受重创,根基被毁吗?
“有生有灭,有起有落。”复嘉真人明明站在她的身旁。声音却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远处峰峦叠障的群山间。从渺渺层云深处传来他缥缈的声音:“你去寻一个人,他能够相助你。”
“那人是谁?他在哪里?”
复嘉真人转头看着她,他的身形就象滴入水中的墨滴一样,缓缓变淡消隐:“他是我的师兄复瑾。”
玉霞真人最后看到的是,复嘉真人的手在她的额前轻轻一拂,玉霞真人身子晃了晃,那一拂象是一缕微凉的清风,令她觉得神清气畅。
“复瑾前辈在什么地方?”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得到回答。
玉霞真人茫然四顾,再也看不到复嘉真人身影。山路上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寂静而苍茫的修缘山。阳光照在身上,她的影子孤零零拖在山道石阶上。
玉霞真人忽然想了件事,刚才……她好象从到尾都没看见复嘉真人的影子。
三月初春,天气还冷着,早上山间弥漫湿冷的雾气。玉霞真人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已经大亮,不是不诧异的。
从她这次重伤醒来,她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即使服了宁神丹,她仍然总是在凌晨之前醒来,然后在黑暗中等待黎明到来。
这次竟然睡到了天色大亮。
玉霞真人扶着榻站起身来,披上衣裳。
可是衣带系到一半她就怔住了,指尖微微颤抖。
不对……很不对。
她的根骨、经脉受创有多严重她自己最清楚,那些象漫天雪片一样袭来的黑影每一次穿过她的身体,都带走一分她的生机,最后虽然逃出生天,可是剩下的这个躯壳千疮百孔,她甚至觉得身体就象一堆碎纸勉强堆积在一起,风稍大一些,这堆废物就会被吹散得到处都是,再也拼不起来。即使经过了漱玉泉的调息,纵然有灵丹妙药给她服下去,她的身体也无法把这些好处留存住,就象一个净是孔洞的筛子,不管有多少养份和生机,都会无声无息的溜走。
直到昨晚临睡前,这种无力感都一直纠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