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说起来有点功利,但正是活生生的现实。老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也需提防淡着淡着,就“huā自飘零水自流”了。
一路驱赶,下午时分便回到家中,但还没有进门口,就听到一阵噪杂的争吵声,迈入门去,正见到叔伯们在与父亲争论不休。
“二哥,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超儿的做法不对,反正我不放心将生意交给他来做。”
“就是就是,咱们黄家家底比不上别人,百十贯视之如粪土,经不起折腾。”
“依我看,超儿是不是读书读歪了,那叶君生又不是中举,就算中举也不用送这么大的人情。如此大手笔,别人还以为咱们黄家的钱都像流失,滚滚自来呢。”
又有一把阴阳怪气的腔调。
其实那五十五贯,并没有拿家族里的钱,而是黄超之自己的积蓄家当。这些叔伯们不外乎要寻个破绽,借题飙而已。
“咦,超儿回来了。”
众人现了他。
黄超之整理情绪,恭敬向各位长辈施礼。
“超儿你回来得正好,就向各位叔伯解释一下你的想法吧。”
黄父显得有些憔悴,他执掌黄家多年,一直想培养儿子继任,好不容易黄超之争气,考取到秀才功名,声势大振,不料他居然出了一记昏招,被叔伯们抓住把柄,前来“逼宫”。
在天华朝,做人情非常普遍,但都是有一定的章程。比如说偶尔会接济资助一些贫寒书生,同窗中互相送点礼物诸如此类。可哪里有像黄超之这般,直接送一座价值不菲的大宅子的?
明显超出了大家所能接受的底线。
要知道现在,叶君生也不过是一名秀才而已,诗魁那些,做不得真,与功名没有必然的联系。
被一双双眼睛盯在身上,黄超之不慌不忙,道:“先孩儿想说的,便是这笔钱,是自家积蓄;其次,我始终认定,有朝一日,那一幅字的价值会远远超过五十五贯。”
他的声音很平静,想来这一番话已准备多时;而言下之意,自是不会说那幅字能卖五十五贯钱,而是指他日等叶君生高中后,所能获得的情义回报要远远超过这个价码。
不出意料,这话顿时引来一片讨伐:“超儿,你说得轻巧,本来咱黄家要在冀州置产的,你倒好,直接置产了然后送人。”
“不错,就算是你自己的钱,但同样有影响,让同行如何看待我们黄家?”
“哼哼,四个字能卖五十五贯,还真当这叶君生是书圣么!”
天华朝有大家被尊称为“书圣”一字千金,当真是这一行业最为顶尖的人物。据说等闲时候,都有数以百计的人等候在书圣府邸周围,看有没有垃圾废纸扔出来,捡到一张半张的,如果上面有书圣的真迹,那就了。
疯狂如斯!
当然,现在拿书圣当例子,却是在说叶君生算哪根葱?
“那就让时间证明吧,孩儿觉得疲惫,先回后院了。”
黄超之突然觉得很累,现在不管怎么争辩,都不会有个结果,只能期待以后。况且距离下一届乡试时间,不过两年出头的日子,届时自有分辨。
假如叶君生能高中,一路高歌猛进的话,那么他黄超之的目光便不会再受到任何质疑,而眼下说成朵huā都是假的。
黄超之叹了口气,叫妻子从箱柜底下拿出那一幅字来——得了这幅字后,基本都是压箱子的,却不愿意挂摆出来,徒惹笑话。
“祥瑞镇宅!”
四个大字,笔走龙蛇。可以说在笔法之上,几乎没有了破绽。所缺乏的,也许是一些独特的个人风格,以及名声而已。但别忘了,叶君生今年才二十出头,时间站在他这边,以后只要不自毁前程的话,肯定有机会成就一代名家。
端详着四个大字,从上往下,目光又放在那一方有些奇怪的章印之上,极其精致的小篆印文:“君生天地外,灵顽有无中”。
这一字句,黄超之很熟悉,不就是独酌斋门口的对子嘛,直接被叶君生用作印文,嵌文格式,倒也贴切。
看着看着,他本来烦躁的心态竟慢慢平复下来,好像看着这幅字,就能让诸多不愉烟消云散般,无影无踪。
难道此字能安神?
真是好字呀!
只是,现在叶君生出外游学,到底游到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