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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城变,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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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厢房内,烛火半明半暗,灯下,少女还是跟以前的疏眉淡目,面黄肌瘦,可眸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厉色。

是当天掌掴自己时,也不曾有过的神情。

吕七儿半天回过神,恍惚甩开她的手:“什么保他的性命……你在说什么?”

云菀沁字句清晰:“明天你随队去东城卫家村时,若东城有什么乱子,你可以趁机跑出来,找到一见房顶插红色小旗的屋子,你若愿意离开行辕,在那屋子藏起来,你大哥会过去,带你走。”

吕七儿愣了许久,惊醒:“原来你真的跟黄巾党有勾结?你的意思是说,明天、明天他们会偷袭王爷?不行,不行,我,我这就去告诉王爷——”

话音未落,手腕被人一拽,捉得牢牢,她一回头,少女唇角已经勾起嘲讽弧度:“我既然敢跟你说,你当会王爷不知道?”

云菀沁望着吕七儿,原来只当她是懦弱胆小,没想到还真是中了自己在池边的讽刺,这女孩子为了自身荣华,丝毫是不念亲情的。

吕七儿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明日王爷去东城派粮早有预谋,是为了引黄巾党出来!

这个庆儿姑娘,原来是王爷和哥哥都信任的人,应该是哥哥托付过她,想要明日趁机救自己出来。

明暗交替的灯火中,吕七儿抽出手,望着面前女子,目中有怨恨,语气坚决:“我说过,他不是我哥哥,他与官府作对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是我哥哥了!劳烦你不要总是口口声声提他,你自己不也是站在官府这边,为了王爷引黄巾党出来么,你倒是精明得很,为了前程选择了阳关大道。我难道比你笨么?我也要投靠官府,投靠王爷,你不要阻我的锦绣前途!

女孩几乎面红耳热,声嘶力竭。

人往高处走,云菀沁并不觉得吕七儿的自私有多大的错,更设身处地想过,若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触犯律法,自己可会与亲人一起投入那条死路,答案是,或许她会跟吕七儿一样。

可是,至少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亲人去送死,甚至亲手送亲人去死。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即便不愿意回你兄长身边,可那屋子,你还是要去一趟,明日剿战,官府势必血溅东城,你哥哥是黄巾党的头领,恐怕免不了死。你哥哥是受人的嗦摆,是为了灾民着想,罪不至死,你若是还有心,就算不跟他走,也得去那屋子与他碰头,通知他一声,叫他快些走,他是斗不过朝廷的,叫他找个没人烟的地儿,好生过完下辈子吧。我话已至此,仁至义尽,剩下的就看你了。“

吕七儿见她去拔门闩,忽的开口:”黄巾党是你帮王爷引过去的,对吧?你布的局原本能立功,可是要跑了我哥哥,你的功劳也会少很多,你真的让我去通知他?“

云菀沁回过头:”我帮官府,不一定是为了功劳,可你帮你哥哥,却是人伦情分,顿了一顿,声音收纤了几分:“功劳、前程就那么重要?我也是个喜欢富贵,不爱吃苦的俗人,可是比起富贵,我更愿意跟最亲的人在一起。”

吕七儿半天不语,半晌,眼珠子轻巧一转,闪过一丝说不出的光,捏住裙角,贝齿一开,语气比起之前,倒是难得的温顺:“好,……我明天会去那屋子。”

**

次日艳阳高悬,照得晏阳四处银晃晃,空气里也漂浮着异常的燥,仿佛能点着火似的,不似正当寒的凄清季节。

秦王带着队伍出了行辕后,云菀沁一颗心就开始悬了起来。

做完手头活儿,她找了个由头,跟吴婆子说了一声,跑到行辕大门边的哨岗附近,一边找了些轻省活计做着,一边随时听东城那边传回来动静。

那边若有事,肯定会有传信兵快马回来打招呼。

吴婆子晓得这丫头日前受器重,也没说什么,只由着她了。

门口哨岗边的执勤士兵是个十六七的愣头青,刚入伍没多久,晏阳本地人,性子活泼,也经常同行辕内走动的婢子婆子打交道,见着云菀沁在旁边做活,跟平时一样,一边洗马,一边笑着谈天拉地。

对于云菀沁来说,上午的时辰宛如夹杂着爆竹一样,一点点地艰难地过着,直到日上三竿,终于炸开。

马蹄咚咚急速朝这边传来,两名传信兵手持缰绳,一前一后,口中驱马,朝着行辕大门奔驰而来。

两边兵士远远看到,已将大门打开,提供传信兵进来。

跟云菀沁说话的小兵哥也跟去开了门,再等他兴奋地满脸通红地回来,云菀沁走过去,拉了一问,才知道,东城那边的乱子,已经起来了。

哨岗小兵哥连那匹大青马都顾不上刷了,丢了木头猪毛刷子,眉飞色舞地激动说道:“黄巾党好粗的胆子,不知哪里得来的信儿,提前埋伏在卫家村附近,想要抢粮食,这还不算,你知道吗?竟连土匪也跑来助阵!我呸,原来黄巾党早就和马头山的土匪勾结在一起了!这回得知王爷亲自领队,竟将长川郡那绰号山鹰的匪王都引来了!”

小兵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横飞,不当兵也能去说书了,云菀沁本来紧张的心情被他说得松弛了几分,打断:“你快说正题,官兵呢,王爷呢,这会儿怎么样?”

小兵哥一拳砸掌心,说不尽的敬仰色,满脸潮红:“咱王爷能耐啊,原来早就收到了风,竟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猜怎么着,在黄巾党埋伏圈外,王爷早就安置了近千名兵甲,这次明面儿只带了晏阳官府的三百人,等黄巾党和山匪都出来,王爷埋伏的兵甲一哄而上,来个瓮中捉鳖,黄巾党和山匪惊得跟鸟儿一样……听传信兵说,黄巾党和山匪的人大部分都被抓了,王爷趁热打铁,趁马头山上此刻大半出巢,罄尽一空,绑了几名土匪带路上山,一气儿端了山鹰的老窝,现在只怕正剿老巢剿得正欢!”

“黄巾党的头目和山鹰都被抓住了么?”事成了,本该放心,可云菀沁心里仍跳得厉害。

小兵哥道:“山鹰领着一队部下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爷上山前已经下令,全面封城,四处皆兵,就算个苍蝇也飞不出去,又派了兵去追捕山鹰。黄巾党的头目吕八倒是被抓到了,也是倒霉,本来能跑的,可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头,不赶快撒腿跑,却跑去卫家村一间屋子内……”

“然后呢?”云菀沁眼神灼灼。

“听说他那妹子,就是被咱们招了安的吕七儿姑娘,早就报给了王爷,带了官兵在里面等着呢,一下子正把她哥逮个正着!”小兵哥越说越是兴致勃勃,今儿上午这一出,险情骤生,却又峰回路转,大刀阔斧一下子解决了晏阳城内的棘手大事,竟还牵出了背后的匪王,难怪王爷这么些天都不出兵,原来就是为了等一网打尽啊,简直比茶肆的戏文还精彩。

云菀沁手尖儿一凉,心也跟着了冷,吕七儿,吕七儿……自己远远是看浅了她。

昨儿晚上亏她还答应下来,原来早就拿定了主意,竟然将兄长活活送上不归路,立下这一功。

“吕八现在如何?”云菀沁替吕八有些不大顺气儿,却平息了声音。

小兵哥道:“吕七儿姑娘带着几个官兵,将吕八生捉了,交给了在场的梁巡抚,听说正准备直接押往城内菜市,当了百姓的面斩示众,以示效尤!”

这么快?云菀沁心中有些乱,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努力让心眼儿清明下来,细细琢磨。

就算犯天大的罪,起码也得过个堂,定下罪再用刑罚,尤其吕八所犯的事儿,还有共党山鹰,那就更需要套证词,将案子明明白白走一遍。

梁巡抚一抓到人,马上就拎到菜市去斩——有这么心急么?

至少也该跟三爷先会个面,说一声吧?

“为什么这么急,难道不该先过堂审案么?”云菀沁望住士兵。

小兵哥挠挠后脑勺:“梁巡抚说了,黄巾党一事,对于民间风气影响太坏,乱世得要用重典,若是还按照正常流程走,只怕老百姓觉得惩罚太轻,不放在心上,日后有样学样。马上斩方能震慑人心,让人不敢再犯。”

只怕没这么简单。

那梁巡抚是个什么人,云菀沁进了晏阳后,听吕八说过,进了行辕后,也亲自看过。

纵容匪祸,不思改革,搜刮民脂,贪图安逸,脾气急躁。

还有,吕八说过,梁巡抚和徐知府头上有大人物撑腰,当时虽然没继续往下说,可显然知道是谁,只是那会儿不方便说。

他一个区区平民,怎会知道这些官场上的事?

不知怎的,这几件事儿,莫名在脑子里拉在一起,牵上了线。

梁巡抚抢先斩了吕八,不是为了什么重典惩治人心,——恐怕,是因为想杀人灭口,封了他的嘴。

云菀沁头一抬,目光落到小兵刚刚刷过的大青马身上,膘肥体壮,蹄子修长,突然一指:“小兵哥,那匹马的脚力应该不错吧?”

小兵哥一愣,继而咧开大白牙,老老实实:“那是自然的!那可是咱们晏阳数一数二的名种坐骑。”

刚说完,还未及反应,只见这貌不惊人的婢子将做活儿时撸上去的袖管放下来,朝大青马走去,抽出马鞍上耷着的缰绳,一踩蹬,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小兵哥目瞪口呆,这丫头是要干嘛?见她尝试着原地踏了几步,摸摸马鬃,一下子便将那高头大马给驯服,马上姿态一派优雅从容,更是惊讶得不浅。

大宣朝的女子有会骑术的,但除了武官门户中的女眷,大半都是京城里的贵女,因为马驹这玩意儿是个奢侈物,得要喂养,还得修马厩,附加投入太多了,一般人家哪里供得起,就拿晏阳来说,算是长川郡的通衢中心之城,集纳不少官员富商,可会马术的女子,十根手指却都数得出来。

见她似是要走,小兵哥这才醒悟,赶紧小跑过去,拉了绳索不放,却还没从震惊中出来:“庆儿姑娘,你这是要去哪,下人不得擅出行辕,你不怕挨罚——”

云菀沁拽住那绳索,趁他惊呆,迅速抽了出来,轻声道:“借你马用用,回来还你。”

话一落,脸一侧,传信兵回来的一道栅门还没关,她甩鞭一斥,夹了马肚,朝敞开的大门出奔出去。

马蹄腾空而起,溅起道旁尘泥,将那小士兵生生逼退到了一边,眼睁睁地见着马匹背离行辕,渐渐驰远。

*

来了晏阳这么些日子,又听卫小铁唠嗑过,云菀沁对城内大小干道也算是熟了。

从偏僻的东城到城中心的菜市,只有一条避开官道的小路。

疾驰中,足蹄翻飞,云菀沁直接奔着那条路去了。

通往菜市的路上,绳索绑着一群黄巾党的手,全都卸下了刀枪,被官兵押着朝前走着。

有人畏惧,有人颓丧,有人甚至已经在哭着叫饶,多半却是垂头闷声不语,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既加入了黄巾党,就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最前方,浓眉粗眼的汉子衣衫在打斗中被刀剑划开,结实粗犷的肌肉上汗淋淋,又露出可怖的刀伤,鲜血淋漓,可脾性不改,就算快死也临危不惧,含着嘴里的塞口布,破口大骂:“老子R你老母!杀头就杀头,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你们放了我兄弟,有本事就拿我一个人的人头去应付差事吧!”

再前面,大马上的梁巡抚回头看一眼,眉一皱,叫人过去将他嘴巴堵紧一点儿,又加快了步伐。

尽早将这祸害给除去,免得到时公堂上说出什么,拉拔出一些不该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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