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平吃了瘪,心里骂了句没把儿的贱奴,没说话。
年公公懒得理睬他,又望着许慕甄,感叹:“许少怎么这么鲁莽呢?太子在东宫一听说您的事儿,急得火气都上来了。”
许慕甄脱开衙役的手,朝前走了两步,道:“年公公,是我辜负了太子的厚望,”说罢,捂着胸腹,好似要昏厥,年公公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将他扶好,却觉衣襟被许少一拉,拽了过去。
许慕甄趁势凑到年公公耳下,低低:“我不求太子救我,只求请太子救红胭一命!”
年公公刚才进来前,也将里头的情形都打听透了,此刻一听许慕甄的话,沉默半晌,似是没事一样,起身后,面朝李侍郎:“李大人。”
“下官在。”
“听说秦王提出,让许慕甄与洪氏在行刑前完婚?”
李侍郎答道:“是。”
夏侯世廷唇角一扬,心中通明。
年公公长叹了口气,细声细气儿:“许少年纪轻轻,还没成婚就被配偏远之地,可惜了,与这洪氏也是因为情深意重,才会犯下这种大错。秦王的提议,也是太子爷的意思。滕一间牢房出来的事儿嘛,有什么大不了。”
现在可是太子与秦王对上郁文平,两边谁重谁轻,那就好决断多了。
李侍郎再不犹豫,天秤一下子就倾斜到一边:“是,那下官这便去安排。”
郁文平见太子这边都了话,也只能黑着一张脸,没什么好说。
李侍郎当堂交代几句,许慕甄和红胭被各自押回囚室,惊堂木一拍,示意案子了结。
官员们鱼贯退出公堂,包括郁文平也告辞离开。
年公公见事儿妥当,也跟着离开了,离开前,头一偏,目光落在秦王妃身上,微微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云菀沁一怔,也只得回敬一颔,目送年公公离开。
夏侯世廷双目一眯,不动声色:“走吧。”
云菀沁想跟舅舅说几句话,道:“三爷先上车,我等会儿就来。”
夏侯世廷没说话,只转身带着施遥安先出了衙门。
待人都散尽,云菀沁走到许泽韬身边,伴随他一路出去。
从公堂到衙门口,许泽韬一句话不说,身子仍在微微颤抖。
云菀沁知道舅舅担心表哥有去无回,安慰:“舅舅,路上我会叫人打点一些,不会叫人苛待表哥,表哥不会受太多苦的,若遇大赦,说不定没五年便能回来。”
“那可是流放,能回来么?”许泽韬铁打的人红了眼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流放的犯人就没见过几个回来的,大赦?万一没运气,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落在他头上。”
云菀沁小声道:“舅舅别忘了,除了大赦,还有天子召唤,表哥这几年服役表现只要好些,上头总得有个由头将他调回来。”
许泽韬笑得苦涩:“沁儿,甄儿何德何能,无功无勋,皇上连认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召甄儿回京?”
云菀沁也不能跟许泽韬说得太透了,将舅舅一拉,声音压低几分:“舅舅好糊涂,如今的皇上召不了,以后的皇上指不定会呢?”
“你是说太子?”许泽韬一怔。
云菀沁只好顺着答道:“嗯,可不是,舅舅今天也看到了,太子这样看重表哥,日后新帝登基,肯定会将表哥调回来。”
太子登基也不知是哪一年,万一皇上活个八九十百来岁,太子迟迟不能上位,自家甄儿还等得了吗?
可外甥女这么一说,许泽韬到底还是舒了口气,希望骤升,面庞红润浮现,再不像之前那么颓丧。
云菀沁伴着许泽韬走到门口,见他心情似是好多了,也松了口气,见许府管事将马车驾过来,正要搀舅舅上去,却见他脸色又一凝,回望一眼刑部衙门。
“沁儿,洪姑娘真只能被斩了?”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可今天洪氏以性命为儿子减轻罪名,却叫许泽韬触动,人家都以命偿还了,恨意多少也消减了一些。
云菀沁没有回答,只强颜道:“红胭就快是舅舅的儿媳了,舅舅难道还要称呼他洪姑娘吗。”
许泽韬事到如今,仍不大愿意承认红胭与儿子的关系,听外甥女这么一说,脸色又微微紧,可再一想,这一场婚事不过也是满足儿子的心愿,那红胭马上就要被斩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只叹了口气,上了马车。
云菀沁目送许府马车离开,头一转,昨夜自己来刑部的轻简马车不远处,他进宫上朝的车驾正泊着,金辂馀饰,红髹四柱,抹金铜宝珠顶,气派尊严贵重,车驾前后四周,守有层叠亲卫,远远看过去,密不透风,因职衔吃重,进出的保卫也跟着加重了不少。
绣五彩龙纹的红幔风中起伏,飘扬之间,露出里面的人影轮廓。
施遥安早望了多时,上前道:“娘娘,请上三爷这边车驾。”
初夏与王府小厮上了王府的马车,云菀沁单独踩着踏梯上车,一打帘,青地雕木五彩云文的车厢内饰,华贵无比,他端坐红锦褥席上,头颅微微向后仰靠,双目阖着,在闭目养神。
俊颜上有掩不住的倦意。
在宫里连轴转,公务忙个不停,昨晚一回府就赶来刑部,到现在连觉都没睡,她有些心疼,几步上前,坐到他跟前,低声:“累了?”
却见男子眼皮一动,堪堪露出一条缝隙,嗯了一声,又闭上眼。
云菀沁也没多心,又挨近了一些,道:“红胭那边怎么办?”
他语气微微慵懒,阖着眸淡道:“本王已经帮了她,可她能不能活,就只能看你表哥有没有能耐了。”
看表哥?云菀沁一时摸不着头脑:“表哥有太子做倚仗,都不能完全逃脱罪罚,又怎么能保住红胭?”
他听到太子二字,脸肌一动,缓缓睁开眼:“你表哥这次能够逃脱一死,跟太子可没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最后才派人出场,亮了个相。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会捡便宜。”
她总算知道他这个样子的缘故了,忍俊不禁:“太子又不是为了我,表哥跟他交情不差,来关心一下也是自然。”
不是为了她?贵胄的友人和门客千千万,个个关心,关心不完。还有那年太监临走前,与她交换的眼神,那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让他不多想。
她见他紧绷严厉,伸出手正要逗弄两下,无意触到他肩颈,肌肉硬邦,明显是压力太大,再见他倦容,顿扬起帘子。
施遥安正等着主子话启程回府,只听车帐内女子清甜声音飘出:“施大人,去京郊。”
京郊?施遥安一讶:“京郊?去京郊哪里?”
“猫眼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