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每日的伙食费,高达百贯便也罢了,可你们居然只是拿些胡饼糊弄大伙,呵呵!”
李亨冷笑着说道,其实这每日虚报的伙食费还不算什么,工匠们所用的各种工具那价格才叫五花八门,那叫一个精彩。
哪怕李亨久居深宫,也知道一把锄头断然不值几百钱的,更何况百钱一根的麻绳。
周主事已经面如死灰,便是求饶也没了那个胆子,所有的猫腻都被从账上翻了出来,眼下最好的结果便是他来扛下所有的事情,可是这可能吗,起码五六万贯的钱财已经分了出去,这要是真彻查下来,就连郎中大人都难以幸免。
沈大家可不是普通人,那位嚣张跋扈的安节度尚且都要低头,更何况是他们工部,想到这儿周主事只得硬着头皮道,“下官也不过是奉命行事,非是下官……”
既然事已至此,周主事很快便选择了出卖上司寻求保命的机会,接下来沈光和李亨的询问,他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着周主事的坦白,李亨不由红了红脸,沈园营造这事情,沈郎砸了三十万贯,阿耶让他管着以后,高力士自是将那三十万贯尽数移交于他,他当时只想着省事,再说负责具体监造的乃是工部,难不成还能出什么问题,于是他就把这三十万贯交给了工部。
哪想到这便惹得工部里那些官员起了贪念,被他们当成了人傻钱多的肥羊,这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贪的道理。
尤其是李亨虽说顶了监管之职,可他每回来都是来去匆匆,也不去工地上走访,再加上他一看就是清贵的世家子弟,不谙俗务,周主事他们自然是更加放心大胆了。
沈光看着气得脸色铁青的李亨,也不由暗道这位太子殿下总算还有些城府,没有当场爆出来,不过这回应该能让这位太子爷好生吸取个教训,知道底下官员不可轻信的道理。
开了口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交代完的周主事,只觉得浑身轻松,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吧,这位沈大家看着就不是善茬,查账的手段如此老练,怕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说不准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
哪有这么傻的人直接把三十万贯交到旁人手里不闻不问的,只可惜他们都被贪欲蒙蔽,却是完全失去了警惕心,才有这等下场。
被聚集起来的工匠们亦是听清楚了周主事的交代,每个人都愤怒交加,同时又忧愁不已,他们都是俗人,这位沈大家开的工钱虽然够高,可是他们却是工部所属的匠人,便是周主事倒了,他们又能得什么自由。
因此当沈光询问底下这几百工匠,可愿摁个指印做个见证时,面对的却是无声的沉默。
沈园营造再繁复费事,也就是半年的工期,这些工匠们都是要继续在工部治下讨生活,沈光可以揪出周主事甚至是他背后之人,但是他们这些工匠若是指认了周主事,便是以后工部换了官员上任,也会把他们当成不可信的叛徒,到时候没有活干,只能饿死。
李亨看着这幕景象,这回终究不需要沈光提醒,便想到了这其中关节,于是他朗声道,“某知道你们的顾虑,沈大家向来是菩萨心肠,只要你们愿意,沈大家自会向朝廷买断你们的匠籍,不至于叫你们有后顾之忧。”
和沈光相处这么久,李亨自然清楚沈光心中的大愿,便是开安西,拱卫大唐,这几百工匠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可是对沈光来说却是亟需之人,所以李亨便想着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沈光。
沈光闻言大喜,安西那边什么都缺,尤其是缺人才,这几百工匠留在长安城也就那样,可若是被他带去安西,却是能挥出更大的作用来,于是他连忙道,“冯兄说的话,便是某的意思,只要你们愿意,某自向朝廷买断你们的匠籍。”
这下子,底下的工匠们都骚动起来,虽说匠籍被买断,他们便成了这位沈大家的家奴,可是想到这位沈大家大方宽厚,岂不强过现在这般,于是自有胆大的率先喊道,“我愿意。”
有人带头,原本的沉默立时便被打破了,那些工匠都是争先恐后地上前摁指印,只看得沈光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