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的心路历程如今只有国公爷自己知道。
打从如意出嫁至今,魏三一颗心都在打听闺女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如何。张氏重病浑浑噩噩,如玉如薇也只顾着亲娘哪里记得自己的可怜老父亲呢?老太太看见长子也跟看见仇人差不多了,许久都不肯见魏国公,魏国公心里孤单寂寞冷又有谁知道?
他此时一脸伤痛悲情地看着书桌之上,一个小小的血红的鸡血红印章,又想到那一年,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与自己说起的话。
这印章如血,就如她对自己的心意。
阴差阳错他与她不能厮守终身,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女孩儿,落到那吃人的地方去。
江夏王如此暴戾,江夏王妃的名声也不大好,江夏王世子更是一个二百五,叫她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岂不是送死?
心里想着这些,魏国公的脸上露出一份伤感与寂寞,抬手摸了摸桌上的印章。
他依稀记得,河间王第八子是没有婚配的,虽然并不能继承王府,可是河间王府显赫,也足够叫他心爱的孩子有个圆满荣耀的人生。
想到河间王,魏国公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儿,只觉得自己头上还疼得厉害呢。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个了,起身走到外头,见两个哆哆嗦嗦不敢抬头看自己,恐被迁怒的小厮站在不远处,他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份杀意,却只忍住了冷冷地问道,“我记得,九丫头今日回府?”他又想到如意,眼角便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见那小厮应了,便举步道,“咱们过去看看。”
如意素来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狂悖之处,又可爱又讨喜,虽然上一回别宫有婆子哭着回来告状说叫如意打了,只是魏国公却素来知道身边奴才骄横,只以为是冲撞了如意。
“世子妃在老太太处呢。”其中一个小厮脸上一苦,小声儿说道。
老太太前儿才把长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今也不知气儿消了没有。
“还有谁?”魏国公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问道。
“几个姑娘素来都在。”这小厮见魏国公身上换了新衣裳,走路带风依旧威严无比,也不去看他脸上眉梢儿处淡淡的伤痕恭声道。
魏国公对几个女孩儿之中,如馨定亲给宁非倒是觉得赚了,只是如玉这丫头素来不驯与自己不恭,又嫁给了一个狂悖无德,据说在边关往死里欺负构陷韦妃的宋云焱魏国公心里是极不喜欢如玉的,此时脸上冷淡了几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便往老太太的春晖堂中去了。
走到半路见夏花灿烂,他微微迟疑,又命人折了几枝开得绚烂的花枝来放在手中。他本也是极英俊的男子,此时与花枝在一处,竟透出了几分风采。
只是再英俊,如意看见这大伯父又来了,也笑不出来了。
若只是寻常小事,她只会笑嘻嘻与魏国公打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如眉这事儿做得太恶心,如意都想破开这大伯父的心看看是什么色儿的。
怎么就能把别人的外甥女儿当成仙女,自己亲闺女就不是人了?
“九丫头生得好了些,是世子爱惜的缘故。”魏国公干巴巴将花枝丢给老太太身边两个努力藏住不屑的丫头,心平气和地给老太太施礼方才坐在了母亲的下手低声道,“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儿,儿子知道母亲必喜欢,因此折了些。”他见老太太脸色冷淡,因素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不计较,垂头说道,“母亲真要与儿子这样恼怒?伤了身子到底是儿子心疼。”
“你来做什么?”老太太敛目说道。
“九丫头好容易回来,到底是儿子从小看顾到大的,何曾不想念呢?”魏国公平静地说道。
这话就十分之骗鬼了,如意仰头看天。
她大伯父亲闺女嫁出去好几个,也没说个想念啥的。
老太太也知道儿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皱了皱眉头搞不清魏国公这了什么疯儿,只是为未雨绸缪的缘故,她哼了一声指着楚离缓缓地说道,“阿离忙碌得很,九丫头确实难得能与他一同回来一趟。”
她一只手若有所思地在手腕的佛珠之上转动,见魏国公看都不看一旁脸儿都唬白了,单薄柔弱的身子哆哆嗦嗦的如眉,心里微微一松方才提起精神说道,“阿离如今忙着督建皇陵,旁的一概忙碌不问。”
她担心魏国公这是静极思动,想要走楚离的门路往朝中去。
“世子辛苦。”老太太说到文帝的皇陵时,魏国公目光闪了闪。
文帝竟然要督建皇陵,显然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此时诸皇子,谁能上前一步,就该是最后的一步。
“可辛苦了,再挨累,我都心疼要进宫与陛下央求了。”如意见如玉侧坐,将如眉纤弱单薄的身影给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对哼了一声扭头不理的姐姐挤了挤眼睛,不过可不敢去戳这姐姐薄薄的脸皮儿,就笑嘻嘻地与魏国公说道,“大伯父既然在家这样空闲……”她敏锐地看见魏国公脸上抽搐了一下,这才晃着小脑袋说道,“也该去瞧瞧大伯娘呀。连我们这些小辈都去了,大伯娘看不见大伯父,心里多想念?”
“母亲有我们就好。”如玉冷笑一声说道,“母亲不过是身上病了,总比别人强些!”
“别人?”如意配合地眨了眨眼睛。
“又是断臂又是破相的,叫我说,只病在身上,实在是有福气的人。”如玉翻看这自己白皙的双手,脸色冷肃地说道。
这说的岂不是韦妃与大皇子?!
魏国公心里有鬼,见如玉的目光如同星辰一般闪亮,亮得叫人心生恐惧,他不管如玉这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有感而,还是刻意针对,顿时大怒道,“一个闺中小姐,怎能议论旁人家是非?!一点仁善皆无,只知讥讽,人性恶毒不过如此!”他才喝骂了如玉一声,竟只觉得面上一痛脸一偏,一股淡淡的血气在口中蔓延,诧异转头,却见老太太一脸恼怒地收回了手。
他竟然挨了母亲一耳光!
“她是我养大的,性子都随了我,如今,你是指摘我?!”老太太厉声骂道,“八丫头如何我不知,只你如此不孝,就是世间罕见!”
“儿子不敢。”魏国公还想往前朝风云变幻呢,自然不敢背不孝的罪名,急忙起身告罪道。
“别人破相实在是十分可惜的,谁听了心里不唏嘘一声呢?”如意见魏国公老实了便笑嘻嘻地在一旁说道,“原是我的过错。因禹王府二哥要往边关去了,难免想要知道知道那头儿的信儿叫自己心安,正好听说了大皇子与其侧妃之事。回家又听说大伯娘病得沉了,就拿这个安慰了八姐姐,八姐姐也是担心大伯父为大伯娘担心,因此也这样来安慰您呀。您放心,比起那侧妃,大伯娘没事儿。”
她仰头天真纯良,处处为魏国公着想,屋里的人顿时都感动了。
如眉虽然害怕生父,却也忍不住举起了绣着莲花儿的帕子,摸了摸自己感动得落泪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