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山芋
林特一来就把那几个要债的打发走了, 在卧室里说话的傅家人都松口气,也来到客厅。林熹光其实已经在门口听到林特对着要债人条理分明的说辞, 她为人精明, 即便现在深受打击,本性也在的,拉着林特的手, 感激的说, “小特,多亏你啊。”实际以前根本也没正眼看过林特。
林熹光跟家里人介绍, 林特、刘飞、林安, 都是娘家孩子。
林特看傅家这一屋子人, 傅家老爷子老太太都在, 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都来了。林特没叙感情, 原本也没什么感情能叙, 她是连客套都没有,说,“小姨姥, 我们吃饭早, 先过来。律师十点钟到。”她环顾一圈, “用不着这么多人。先扶老爷爷老奶奶回吧, 别让老人家费心。静姨、小舅妈、小姨姥、小姨姥爷, 还有泉小舅,咱们这几个人就行了。”
法律工作讲究章程, 为什么律师有时看起来好像冷血无情, 实际就是, 工作过程中,不要讲交情, 这会拖慢事情的进度。
“这事儿要怎么着啊?”有个刚刚被小姨姥介绍为傅泉小舅姑妈的半老妇人问。
林特说,“所有债务都要用法律解决,第一步就是债权人或者债权人的代理人出面,我们正式就债务问题进行清理确认,然后就是债务的偿还问题。会有专业的律师过来进行债务认定,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们先走吧。谈判时需要安静些的环境。”
林特年纪不大,相对林熹光已经是孙辈,但她个子高,身上那种从法院法官身上学来的面无表情只谈法条的神色,当真把傅家人镇的不轻。
这事儿搁谁头上都头疼,可都实在亲戚,也不能放着傅泉不管。
既然有林家人接手,傅家人也松口气,就扶着傅家两位老人回去了。同一小区同一幢楼,不同楼层而已。
把这些闲散人打发走后,林特才发现,傅静不在。林特问时,林熹光面若寒霜,“阿泉出这么大事,她面儿都不露一下,我就当没她这闺女,阿泉也只当没这个姐姐!”
林特说,“这不是赌气的时候。”转而跟傅泉妻子说,“小舅妈,你看,小姨姥小姨姥爷都这把年纪,这件事情办下来不容易,得年轻人才耗得住。泉小舅首当其冲,你也得有个帮手,把静姨叫来。”
傅泉妻子秀眉紧拧,眉心间有条深深竖痕,闻言有些犹豫,“我就担心二姐不肯来。”
林安给出主意,“小婶儿,你就说这事儿解决了,大家都太平。要解决不了,静姑难道一人能过安心日子?就跟她说,律师马上就到,得让她来做个主心骨儿。”
傅泉妻子去卫生间打电话,过一会儿出来说,“二姐说一会儿就到。”
林特点点头,对傅家人说,“小姨姥已经估过值了,我们没有三百万。这件事情不好解决,但也并非走投无路。法律对债务的利率是有明确约束限制的,我这么说吧,不管欠条做的多么完美,都有可谈判的余地。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家拧成一条绳,齐心协力,这件事情才能达到最好的结局。”
傅泉妻子年轻,思维活跃些,问林特,“这要怎么谈判?”
“所有的事情都要在法律的框架内完成,小姨姥你说昨天给过那些人钱,给了多钱,给的谁,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就给的那胖子。”
“他们开收款证明了吗?”
林熹光摇头,“没有。”
“一会儿对方到了,让他们开收款证明。债务要整体解决,在没有全部解决之前,不要再拿一分钱给他们!”林特再次申明,“我们不是不还钱,我们只是要在法律的框架内光明正大的还。所以,不用畏畏缩缩,打起精神来,远没到绝路的时候。”
林特问,“小姨姥,你跟这片儿熟,派出所也管着调解居民间的事,你派出所有没有熟人,叫一个过来。”
林熹光忙说,“有,这片儿的副所长我认识。”
老傅去打电话找人,过来做调解员之一。
林特并没有责怪泉小舅,只是很心平气和的让小舅认真回想一下债务的情形,大约欠了多少钱,得心里有数。
傅静大约四十分钟后到。
进屋的那一刹,似乎连外面的冷风都带了进来,也许是傅静着深色大衣的缘故,更衬得她面容清瘦,气质干练,眼神中带着微微冷意。
让林特说,傅家四姐弟,凭相貌论,长的最像小姨姥的,就是这位静姨了。
律师姓柳,九点半到的,大家彼此介绍,听说林特在A大法学院读书,柳律师道,“原来是师妹,正好,我助手回老家过年,你给我做个助手。”
然后就是谈债务解决。
这必然要直接同傅泉谈,傅泉身上再无以往的神采飞扬,憔悴至极。双手十指交握的死紧,低声说,“我也记不清签了多少借款。”
柳律师问,“当时您借钱时,是借多少给你多少,还是借后直接刨除利息给你的。”
“刨了利息的。借一万,四千利,给我六千。”
柳律师对林特说,“这就是断头贷了。”
林特道,“可惜这种事,债权人肯定不承认,我们也很难取证。”
柳律师微微颌首,问傅泉,“你当时借款时,是签的借款合约。”
“借款合同。”
“是借的个人的钱,还是公司的钱。”
“公司的。借我钱的人是小额贷款公司的,当时也是在贷款公司签的借款合同。”
柳律师说,“手续应该很齐全。你用什么做的抵押?”
“车,我名下的两辆车。”
“然后借了三百万?”柳律师将傅家的环境尽收眼底,心说,你家也不像开奔驰的家庭。
傅泉妻子这回插句嘴,“他原本跟我拿房产证,我没给。我说正经咱们银行贷款,利息还低,干嘛去外头借。”
柳律师赞一句,“这种防范心理是对的。不论房车都是夫妻共有财产,那车他们开不走,有这位女士的一半。”柳律师对傅泉妻子颌首表示赞赏。
有没有抵押其实并不重要,朋友间借钱,就写张欠条,到撕破脸时,法官也会支持债权人讨回欠款。
柳律师非常专业,问过大致情况后先跟傅家人商量,“我的意见是,所有欠款合同,都要申请司法签定。因为我处理的案件中,不乏伪造欠款合同的事。”
林熹光连连点头,“我们都听您的。”
“其次要清算债务人名下所有可以用于执行的资产。”柳律师道,“然后进行司法谈判。看最终能还多少,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林熹光有些焦灼,“那要是钱不够呢?还不上呢?”
柳律师淡定如水,端起茶呷一口,“最多就是你们老夫妻的财产,他们小夫妻的财产,这就是全部了。不要在外举债,能还的就这些。我们据此跟贷款公司谈判,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么,只有债务人名下资产可以执行。”
林熹光仍不放心,“我就担心他们过来,扰得四邻不安。”
“要有豁出去的决心。”柳律师道,“虽然一般他们设局肯定是找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下手,因为这样才能一起榨出老人的财产。但如果你们真想彻底的,在你们的财产范围内解决这件事,就要有一点决心。如果不付出任何一丁点的风险,除了全额还款,没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