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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榴儿最近心情不佳,等了一冬天的江南熟客迟迟未到,连个信儿都没送来,十有八九又是个薄幸之人,俊俏的杨三哥哥昙花一现,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更令她牵肠挂肚,茶饭不思。
但她还得接客,强颜欢笑,努力从那些极其相似的客人当中寻找不同,好让生活稍微有趣一些。
就是她,第一个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外省客人高翰英。
单看装扮,高翰英完全没有破绽,个子很高,稍瘦一些,力气却极大,带来的箱子要由两名男子抬送,不小心掉在地上,她一只手就拎了起来,一脸的英武之气,瞪眼的时候杀气腾腾,令人不敢直视。
任榴儿钟情文弱俊美的小生,对高翰英这种类型不太喜欢,可这位客人比较特别,让她多了几分兴趣。
高翰英不是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同伴,像是随从,又像是朋友,同桌吃喝,不分尊卑,而且极爱热闹,住在任家,又让老鸨从附近的各家春院里叫来好几位姑娘,大摆筵席,纵酒狂欢。
没人能看出这是一名女子,高翰英的酒量在众人当中最好,嗓音洪亮,喝到兴起,也与其他客人一样,左拥右抱。
任榴儿被抱过,因为坐不稳,所以伸手推了一下,恰好碰到了客人的胸,结果现了大秘密,原来高大官人是个女的。
在这场筵席中随波逐流的任榴儿,一下子来了兴致,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观察,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当天晚上,高翰英留下一名姑娘陪宿,第二天,任榴儿假装感兴趣,姑娘说两人都醉了,进屋就睡觉,什么也没做。
任榴儿再无半点怀疑,心里觉得可笑,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老鸨的精心安排怕是得不到多少好处,她失了竞争的心,打算劝老鸨快些将客人送走。
蒋二皮和郑三浑正好上门来打探消息,两人见不到任榴儿,与任家的龟奴闲聊,一通自吹自摆,声称自己正给锦衣卫最有前途的胡校尉做事,早晚一统附近几条胡同里的混混。
龟奴们都知道胡桂扬,其中几人还被何五疯子打过,印象颇为深刻,于是将话传到了内宅。
老鸨听说之后没当回事,“我是正常报官,他还能找我报仇不成?”
任榴儿却上心了,叫来蒋、郑二人,透露了高翰英的古怪之处,“叫你们的主人来,更多的事情我直接对他说。”
胡桂扬听这两人大致描述过高翰英的样貌之后,却不感兴趣,那明显不是何三姐儿,于是道:“我要休息了,你们再去打听,弄清此人的底细之后再说。如果是位好奇的客人,管他是男是女,人家出银子就行,咱们不必多管闲事,就算没银子,也不关我事。”
两人没趣地走了。
胡桂扬很快将这个消息抛在脑后,吃饭、逗狗、洗漱,然后在灯下反复察看那只被叫作灵缈的小木匣。
朱恒把它说得很夸张,可东西两厂显然没将它当回事,汪直甚至没有要求胡桂扬物归原主。
让胡桂扬好奇的是,他在匣子上找不到机关,也没现能放置玉佩的地方,不知道当初的拥有者如何使用。
何三姐儿很可能知道,但她逃走了,不知去向,杀死了一名闻氏高手,很可能还要杀死西厂校尉。
“她真是一个偷学的能手,偷学了何五疯子的火神诀,还偷学了何百万的惑人之术,我一点都没看穿。胡桂扬啊胡桂扬,你若是还想活下去,还想每天睡懒觉,顿顿喝酒吃肉,就把眼睛睁大点儿,别再随便相信任何人。”
胡桂扬自言自语,一想到梦中听到的声音,又觉得自己小时候肯定认识何氏姐弟,尤其是何三姐儿,应该非常熟悉才对,不明白记得往事的她,为何不肯以诚相待。
他本想研究一会灵缈匣之后再上床睡觉,结果没过多久,趴在桌上睡着了,灯灭了也不知道,忽然觉得有东西在咬自己的腿,这才醒来,低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他。
“大饼。”
“汪。”
“你是叫我上床睡觉吗?”
“汪。”
“乖,还是你比较可靠。”
“汪。”
“你说说,她为什么要将一枚玉佩留给我?”
“汪汪。”
“说人话。”
“呜呜。”
“哈哈。”胡桂扬起身伸个懒腰,外面已是深夜,他摸黑走向床边,先取出怀里的驾贴、木牌、匕、碎银等物,刚要脱下外衣,突然听到疯狂的敲门声。
“不想让我睡觉啦。”胡桂扬十分恼怒,走出房间,大声问:“谁?”
“是我,快开门,重要事。”
是郑三浑的声音。
胡桂扬来到院门口,没有开门,“就在外面说吧,我懒得动闩。”
“呃,好吧。有人被杀啦?”
“谁?”
“一个姓杜的客人……”
胡桂扬真想骂人,“春院里的客人?”
“对。”
“那你找我干嘛?报官去吧。”
“你不就是官?”
“呸,我不管这一摊儿,去找里正和兵马司,别来烦我。”胡桂扬转身要回屋。
外面的郑三浑啪啪敲门,“不对,我说的有问题,姓杜的没什么,杀他的人是那个高翰英。”
胡桂扬打个哈欠,“对她我也没兴趣。”
“可她说她是山大王,你不是让我们打听京畿江湖好汉的情况吗?这个女人全知道!”
胡桂扬终于产生一点好奇,想了一会,挪开门闩,打开院门,仍不让郑三浑进来,“她是哪的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