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只觉高兴,抱了闺女在怀里道,“这是祖母疼你呢。”
何子衿扬起漂亮的小脸儿,“我觉着也是。”
对于何子衿的鬼话,沈氏简直一个字都不信。没人比她更了解何老娘。
事实上,何子衿通常是这样跟何老娘商量买点心的事的,何老娘但有不乐意,何子衿便道,“一会儿我端燕窝去给爹爹吃吧。”要不就是“爹爹昨天问我,要不要吃燕窝,我可是没吃啊。”,总之各种花样的威胁搞得何老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了杜绝“馋嘴丫头”何子衿去抢儿子的燕窝吃,何老娘只得咬着后槽牙,给何子衿一次又一次的买点心吃,买了一次又一次,买了一次又一次。
何老娘心下感叹,先时说这丫头是赔钱货真是抬举她了,分明是个讨债鬼。尤其何子衿还精通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策略,每次敲到何老娘的点心后,何子衿都会先拿一块给何老娘吃,还花言巧语的哄何老娘,“爹爹说了,叫我孝顺祖母,有好吃的,先给祖母吃。祖母,你吃吧。”
她有啥都是,“先给祖母吃”。
如此,外人见了都赞她,“这丫头懂事又孝顺。”
何子衿自己臭美就不用提了,何恭沈氏也乐见女儿懂事,唯何老娘悄与余嬷嬷道,“死丫头真是成精了。”隔三差五的来敲老娘的银钱。
何子衿也不白吃何老娘那些点心,她还逢人便说,“我祖母可疼我了,天天给我买好吃的。”
何老娘实在想令世人看清何子衿奸诈的真面目,谁知竟不敌何子衿的无耻,终于落下个一见何子衿就头疼的毛病。
夏去秋来,重阳节前,她舅带来了一个绝好消息,她舅妈江氏有了身孕。沈氏喜不自禁,连忙问,“几个月了?弟妹在家可好?”
沈素眼中满是欢喜,“已经三个月了,其实上个月就知道了,咱娘非要满三个月再报喜,我就一直憋着没说。”喝口温茶,沈素笑,“可是憋坏了我,好几次憋不住想跟姐你说呢。”
“满三月胎便坐牢了。”沈氏是过来人,自有经验,掐指算算,笑,“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算着是明年三四月的日子。”
“三月底或是四月初。”沈素道,“名字我跟爹都想好了,儿子就叫沈玄,女儿叫沈丹。”
“这名字取的好。”沈氏又问,“弟妹身子可好?这有了身孕不比别的,凡事都要小心些才是。”
“她呀,这会儿就天天做针线,小衣裳都做两三身了。”沈素一脸幸福的傻爸爸笑容,“我都说,还不知是闺女是儿子,衣裳也难做。她就做一身闺女穿的,再做身儿子穿的。”
沈氏道,“我这里还有子衿小时候的衣裳,一会理一理,你带去。小孩子娇嫩,刚生下来穿些旧衣裳好,软乎。”
沈素不跟沈氏客气,“媳妇前些天刚从娘家搜罗了一包袱回来,是阿仁小时候穿过的。”说一回即将出世的孩子,沈素问起沈氏的铺子,找来的伙计可还好用。
沈氏笑,“阿山机伶的很,咱们虽是新开的铺子,生意也还凑和。慢慢来吧,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开铺子就是为了手头松快些,卖酱菜也不了大财,只要能应付铺子的日常开销,沈氏便很知足。
何子衿听说她舅要做爹了,也很替她舅高兴。唯有何老娘,面儿上也恭喜了沈素一番,转头又跟儿子念叨起生孙子的事儿。
便是沈氏心下也有些焦虑,闺女这都三岁了,她肚子还没动静,何恭安慰妻子道,“咱们夫妻恩爱,孩子早晚都会有。想是缘分未到,待缘分到了,自然便到。不必急,急也无用,你看哪家孩子是急出来的。”
“我是怕母亲着急。”何老娘可不是一般的急,自何子衿出生,这都急小三年了。
何恭笑,“娘是最不该急的,我与姐姐差五岁来着。”
听丈夫这般说,沈氏这心,暂且算是安了。
转眼便是一年冬天,沈氏在炭盆旁算着铺子里一年的节余。让何子衿说,沈氏十分聪明,以往在家也没学过理账算术,如今有了铺子,沈氏都是现学的,上手极快。
沈氏学会了,也不忘教一教闺女。何子衿早便会认字了,沈氏教她对着账本子念账面出入,沈氏用算盘对账。
母女两个对了一上午,何子衿问,“娘,赚着钱没?”古代的账册子同前世可不一样,要不是沈氏教她,她不一定能看得懂。
沈氏笑,“账面儿上是没有赔,只是暂时也见不到钱。铺子的租金不说,还有换门窗装修的钱,桌椅板凳,样样要钱。当初买的菜蔬,现在还在缸里腌着呢,也是钱哪。”
何子衿安慰她娘,“做买卖就是这样了,看着是有钱,其实钱都在买卖上了。”
沈氏合上账簿子,“是这个理。”
何子衿瞧着烤在炭盆上的芋艿干,这是她舅特意送来给她吃的,何子衿有空就在炭盆上烤几个。这会儿闻着香喷喷的,何子衿问,“差不多熟了吧?”
沈氏拿火钳戳一下,点点头,何子衿捧个木盒子,沈氏用火钳给她夹起来搁盒子里,说,“烫,一会儿再吃。”
何子衿道,“娘,分你一半,我拿几个给祖母尝尝。”
沈氏道,“你都拿去吧,我不爱吃这个。”
何子衿便都拿去了,她娘喜吃水果,她爹也不爱吃这个,嫌干,倒是她祖母,何老娘拿眼一瞥,摆出个十万分看不上的模样,“我当啥好东西,唉,这有什么好吃的。干巴不说,还噎人。”一面挑剔,何老娘一面命余嬷嬷倒些温水来,自己挑个烤芋艿拿到手里剥了皮,不消片刻便巴嗒巴嗒吃个精光。吃完之后一抹嘴儿,继续十万个看不上的样子,“以后有好的给我拿来,这些破烂东西就别拿来了。”
何子衿唇角一抽,掖揄,“等哪天我了财,就给您金砖盖房,银砖铺地。”
何老娘一乐,“赶明儿给你祖父上坟,我去瞧瞧咱们老何家祖坟冒青烟没啊。”
“冒,怎么能不冒。我听人说,祖父当年娶您过门儿的时候,咱老何家坟头儿上的青烟呼呼的冒啊,跟着火似的。”何子衿张嘴就能鬼扯一段子虚乌有的事儿来,何老娘气笑,“嘿!你个死丫头,又来这儿寻老娘开心!”伸手要打,何子衿多灵光,早嗖的跑到门口去,说,“我回去吃饭啦!”
何老娘拍拍大腿,抖一抖掉在衣襟上的芋艿渣,道,“叫你爹你娘过来吃吧,我叫厨下烧了羊肉锅子,人多吃起来才香。”
何子衿眼睛一亮,道,“我把我屋里的小青菜拔点儿来,正好烫着吃。”
何老娘“嘿”一声,嘲笑,“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铁公鸡都拔毛啦!”何子衿常去贤姑太太那里,学了些侍弄花草的本事。家里养花的事倒不值什么,倒是何子衿嫌冬天没青菜吃,便弄了些瓦盆陶罐的,在屋里养了好些青菜。这东西,夏天多的能拿去喂牛羊,到冬天则稀罕的了不得。碧水县都没卖的,如陈家那样的有钱,还得去州府才能买些个绿叶子青菜回来。何子衿呢,她自己种的来。吃一冬的萝卜白菜,何老娘也想尝尝青菜味儿,谁晓得何子衿这抠门儿的,倒不是不给何老娘吃,但每次都要何老娘拿东西换。何老娘吃何子衿的青菜都吃的肉疼,如今,不必何老娘大出血,何子衿主动拿出青菜来吃,何老娘可是好生惊叹了一回。
何子衿听何老娘说她是铁公鸡,嘿嘿一笑,回一句,“这叫,有其祖必有其孙哪!”
何老娘骂一句“小兔崽子”,何子衿早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