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京城，中关村，某初创不足半年的新公司。

CEO们的办公室内。

你没看错，就是“CEO们”，因为这是一家俩联合创始人、谁也不能彻底压服另一方为自己打工的草头公司。

这家连“集权”都还没完成的公司，至今还讲究“集体领导”。不过名份上还得分出个对外代表公司的人，所以其中一个CEO就叫“CEO”，另一个只能叫“联席CEO”。

如今，两个CEO头皮炸，看着面前一个本来都有可能提拔为CTO的核心技术骨干，提交了离职申请。

那理工男名叫陆东，他表情非常恳切而自责地说：

“余总，陈总，非常抱歉，你们知道，我不是为了钱。我想成为国内第一个能让手机‘有感情’地朗诵电子书的人。冯见雄那儿，用户数据和反馈更充沛，我只能……”

“陆东！冯见雄是个卑鄙无耻的抄袭者！他剽窃了我们喜马拉雅的创意！你怎么忍心助纣为虐？”

那个被称作余总的CEO痛心疾地抨击着恶劣的行业氛围，一边说，还不忘一边用最能激起技术男们正义感的说辞带节奏，

“想想看我们是几年的交情了，当初哪个不是对马腾那种不要脸的狗东西无比唾弃？现在你要背弃自己曾经的信仰了吗？冯见雄本来或许伪装得不错，但现在看来他就是跟马腾一样不要脸的家伙！

他今天能用N站的5000万现存用户，跨行打压我们从零起步的喜马拉雅。明天马腾回过味儿来，也会用微信的5亿用户二次抄袭他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杀人者必死于刀下！他不会有好下场！”

陆东被余总这么义正辞严地一抨击，果然有些脸上挂不住，更加羞愧了。

理工男都是脸皮不太厚的么。要是今天换个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了同样年限的文科生，才不会搭理余总如何晓以大义呢。

见同伙劝说貌似有效，另一旁那个女的联席CEO陈总，也趁机挽留：“陆哥，这事儿要看长远。我们喜马拉雅也是在不断调整的，你要用展的眼光看问题么。

本来我们觉得国内同行都看不懂这条赛道，也想不通这条赛道未来的变现模式，所以没人抢、没人跟进。我们这才决定自己慢慢搞、不急着扩张，先做一家‘慢公司’好了。

但既然现在冯见雄吃相这么难看，要来抢生意，我们大不了提前一两个阶段卖-身投靠巨头好了，未必没有机会——我现在就在跟腾云联系，愿意A轮就一次性出让40%的股份，而且只要腾云很少的钱，只期望他们将来在微信里给个‘音频/有声读物’的引流按钮就好。

等腾云投资了我们之后，你还怕做‘有语气/感情的有声读物’时，用户反馈数据不够多、测试环境不够充分？”

余总静静听着战友助攻，并不急着说话。他知道自己能说的，能挤兑的，都已经说了。

“义”这个层面的劝说，归他；“利”这个层面的劝说，归陈妹。

陆东听完，并没有马上反驳，场面一度寂静、尴尬。

他似乎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可是，据我所知，罗硕韩拒绝了你们——公司想卖-身都卖不掉。”

犹豫再三，陆东忍痛揭穿了自己的老板。

陈总大惊。

陆东说的当然是真的。

可是，她一直以为理工男都是情报不太畅通的，很好骗呢。

腾云的CTO罗硕韩当然拒绝了她，但那仅仅是这两天的事儿，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你听谁说的？可别被人利用了，谈判还在进行中呢。”陈总连忙掩饰，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冯见雄告诉我的。”陆东是个藏不住话的。

“冯见雄的话怎么能信！地球上最能骗人的就是他了！”陈总和余总异口同声呵斥道。

陆东抗辩：“可他给我看了腾云内部的资料，我不知道他是买通了谁，从罗硕韩那里窃取到这份内部决定的。但我有自己的鉴定和判断，我知道是真的。”

余总和陈总不甘心地最后确认了一下，然后面如死灰。

看来，冯见雄是料定了马腾看不懂音频市场这条赛道（同时也料定了其他愿意响应国家号召的大佬们，看不懂这条赛道）。

所以早就处心积虑等着刺探喜马拉雅那些可能用于卖-身壮大自己的渠道，一条条破灭。

他连公司会在危急关头找马腾，都想到了。

冯见雄并不是国内用户量第一梯队的科技公司掌握者。甚至不是国内“高黏性用户量”第一梯队。

但如果把其他看不懂这条赛道的人刨除掉，他就是第一了。

“抱歉，”陆东最后忍痛说道，“我真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技术理想。按照传统技术，语音阅读电子书文档，最多只能做到台电MP3的水平。

要想让朗读有语气，有感情，不是靠请林志凌来录语音素材库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足够多的大数据训练，上深度学习人工智能。这一切的进步，都需要用户量和数据来喂养……”

说罢，他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进入了交接期。

他还不是CTO，公司又不大，所以两个月的交接期就可以走人。如果升到了C某O级别的高管，在互联网行业内，惯例都得给老板留半年交接期。否则，要是冷冰冰地按照《劳动合同法》，只一个月就交接走人，那将来是会在个人履历上留下污点的。

任何新科技公司，都不会用这种交接不负责任的人当高管。

……

“成了，喜马拉雅这个团队算是废了，最后仅有的不可替代型核心技术人才，都被我们挖空了。”

收到陆东的准信之后，冯见雄意气风地第一时间把消息转给了周天音。

正儿八经做生意、日常管理搞运营，冯见雄肯定比不上已经历练多年的周天音。

但要说到挖坑下套、分化瓦解、挖人墙角之类掮客型老阴哔的本行，那冯见雄依然是笑傲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