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负手起身,身着黑色蟒袍,袖子上镶嵌着金边。花白的头束于冠之中,虽然年过半百但那周身上下的王者气宇未曾因为年龄的变化而有任何改变。
他微微叹息,看着那堆冥纸心中说不出的感慨。但满身怒火却容不得他不怒。
“这个臭小子,死了更好!”夜亲王忍不住狠狠得咒骂一声。
什么?那纸给他烧的!?这个老不死的。
夜赫逸顿时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的,二话没说就从房子上飞下去,站在夜亲王后面便忍不住怒骂,“老不死的!本世子还没死,看到没。还没死!”
“你……”夜亲王转身,看着这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是做梦般的,不知用何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夜赫逸盛气凌人的走过去,在夜亲王吓得退后三步的时候,将那些烧得正旺的冥纸全部熄灭。愤怒的看着他,“看来你是真的想孤家寡人了,那好!就当我没回来过。”
言落,夜赫逸转身便准备再次离开。
“站住!”夜亲王怒吼一声。抬步朝他走来,转身,在他脸上捏了捏。夜赫逸嫌恶的将夜亲王的手拽开,而夜亲王竟却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捏了捏,确认很疼之后才放下心。
“臭小子!回来做什么?滚出去!”他故作威严,愤怒扬眉怒吼。
夜赫逸扫过他眼中的愤怒,冷笑一声,“不可理喻!你以为我想回来,若非……”若非小凝儿逼他,他怎会回来受老头子的气。
“不想回来就滚出去!”夜亲王冷漠的看向夜赫逸,“老子有子欣做女儿就够了!养条狗还会摇尾巴,养你这么多年你都说你做什么了?”
听这话,夜赫逸顿时愤怒决然于胸,愤怒的拂袖转身。他心尖划过一抹疼痛,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结果。又何必还要再见?夜赫逸甚至不明白,这个老头和他是父子还是仇人。
鹅毛般的小雨淋在头顶,夜赫逸微微闭了闭目。
“看来我的确不该回来!”
言落,他看向慕容芷凝。微微叹息准备再次离开。
“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没良心的臭小子,老子白养你了。”见夜赫逸真的准备离开,夜亲王顿时像是疯似得怒骂着。殊不知,夜赫逸十二岁的时候离开王府。那孤独了十年没见自己孩子的夜亲王,没有一刻不希望他留下。但那张老脸,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当夜赫逸触及到暗处,慕容芷凝的眼神和她刚才所说的话时。却忍不住再次转身,他看到的竟然是……
骂骂咧咧的夜亲王早已哭成了泪人,那一刻他不像是王爷,更不像是父亲。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死老头,你哭什么?哭得这么难看!”
说是这样说,第一次看到自己父亲哭泣的夜赫逸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用袖子给他老爹擦眼泪。天,他怎么不知道他那顽固的老爹还会哭。一哭还没玩没了。
“老子眼睛进沙子不行吗?你滚,滚滚滚!”
夜亲王依旧不服输的怒吼。而那只手,其实一直就拉着赫逸的手没放过。
“进沙子了?”夜赫逸扬眉,微微叹息,“好,进沙子了。我给你吹吹。”
“谁要你给我吹了!”夜亲王继续蛮横。
“我是你儿子,我不给你吹谁给你吹?”夜赫逸摇摇头,耐心的为夜亲王看着眼睛,“虽然你烧冥纸诅咒我,但既然我没被你给诅咒死,就还是你儿子不是?”
这下夜亲王不哭了,抹了抹泪水终于恢复正常,“我儿子?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
夜赫逸没说话,这么多年来其实他无不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可是这老头倔强得很,始终不肯在他眼前认输。而他从小脾气也不好,两人对着干起来便没玩没了。所以一直没有回来。而这次,若非想再转身看一下。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父王也会哭得像个孩子似得。其实他一点都不坚强。
“老子哪里是诅咒你了!”夜亲王不满,眼睛都气红了,“我那是自己给自己烧纸,免得自己死了之后没人烧。没钱用!”
“额……你这死老头……”
这次不光是夜赫逸无语了,一直坐在琉璃瓦上的慕容芷凝也感觉自己头上两条黑线划落。自己给自己烧纸?天!这小老头是不是太可爱了。
“怎么着?你以为老子指望着你给我烧冥纸?”夜亲王抹了把泪,幽怨的看着夜赫逸。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还会回来,真的从未想过。他甚至在想,自己的寿终正寝的那天能不能有人送终。
“父王……”夜赫逸忍不住摇摇头。
久违的呼唤,让夜亲王一愣,再楞。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天籁之音,夜亲王已经忘记是从十年前时候开始,这孩子就不叫他父王了。而这一刻,再听到这声音,或许任何音乐,都无法代替这声久违的父王那般来得悦耳。
“再叫一声!”夜亲王满怀期待的看向夜赫逸。
“父王,父王!”夜赫逸又连续叫了两声。
“再叫!”他贪心的命令。
“死老头,有完没完!”夜赫逸白了他一眼,贪得无厌的死老头。
夜亲王有些不满。夜赫逸扬扬眉,暗叹,“你让我一次叫完了,好再次离开是吧?”
“那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再叫!”夜亲王连忙道。
夜赫逸白了他一眼,将那瘦骨如柴的身子拥在怀内,“以后别对我凶了,别叫我滚了,别再让我做不喜欢的事了!”
“不可以!”夜亲王连忙反驳。
“真是够顽固的,那好吧!以后我对你好,你让我滚我也不滚了,你让我做什么,除了娶叶子欣之外我什么都答应你。行不?”
夜亲王没有说话,而夜赫逸似乎在瞬间明白了这老头的心。他不回话,也代表了他的同意。这个嘴上从不轻易饶人的父亲,其实心里比谁都软。只要顺着他,他也什么都会顺着你。而以前,他却不懂。
琉璃瓦上的女子起身,淡然一笑。足尖轻点,拂袖离开。
月上柳梢,清冷如水。如此撩人的夜色,慕容芷凝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脚尖落地,收回翩然羽化的衣衫。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忽然前方一阵吵嚷传入慕容芷凝耳内,她觉得有些心烦,准备离开。而那条路却是回别院的必经之路。
“我无意间听说,朝廷派到青泥县的赈灾款。就是被这个莫王爷克扣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耳内,接着,吵嚷声中又连续出现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探头看去,夜下约两百多人,衣衫褴褛形同乞丐。而个个身上都拄着棍子,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其中男子居多,壮年居多。
“你听谁说的?”其中一个男人问。
“来京城的路上,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青泥县也是这个莫王爷的封地了。这个狼心狗肺的王爷,饿死了我们多少亲人!”嗓音中带着伤心于愤怒。
“娘的!这些当官儿的没一个是好的,老子真想挖了他家祖坟。”
“这话说不得,要杀头的。咱们从青泥县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吗?”
“呵……混口饭吃?娘的谁给你饭吃?”其中一个男人愤怒的推了另外一个男人一下,“你没看见我们闯进城的时候那些个狗官个个凶神恶煞的吗?我敢肯定在这城里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我们又会被赶出去。等着饿死!”
“救你这男人没出息!”
“娘的,家里人都饿死了。远远来到京城连口饭都吃不上,横竖是个死。老子今天非得倒了这够王爷的老窝。死也死个痛快!”
一句死个痛快,顿时四处响应。一路靠着草根树皮过活的人们瘦骨嶙峋,但此刻却如打了鸡血似得,朝王府冲去。
躲在石狮子背后的慕容芷凝微微闭目,数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哎哟,哎哟!”
当慕容芷凝数到十颗的时候,地上已经哀嚎一片。果然的这些瘦弱的人,怎么能和那些彪悍的护卫相提并论。
“娘的,狗王爷。老子今天出来了就没想过回去,有种你把我们都杀了!”
慕容芷凝曾闻布衣之怒与天子之怒的差别,倒是有些觉得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有点让他欣赏了。生活在底层的人,能站起来反抗。的确是值得鼓励的。只是,这个莫亲王果然干得坏事不少啊。
“王爷有令,将这些刁民就地正法。明日将头颅悬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此令一下,顿时莫王府的侍卫拔刀霍霍。银光闪闪带着噬魂的杀气,阴冷万分。果然魔王,大魔王啊!杀两百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特么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地上的男子们本来已经想好了如何接受死亡,但此刻面对那向自己砍来的刀。终是忍不住心生恐惧。死亡,其实没有谁不怕!
“杀!”
一声厉喝,十几名侍卫冲上去。眼底闪着嗜血的寒芒,杀人的快感在心中已经生成。十几名侍卫虽然知晓面对的是两百人,但似乎未曾有一点恐惧,满含信心。自知知道这些已经好久没吃过饭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地上的男人们有的吓得哭了起来,有的闭上眼睛显得坦然,而有的却是睁着眼睛似乎要看这刀子怎么砍下去的。或许有的人会有一丝期待,因为这一刀下去之后,便可在阴曹地府看到自己的亲人。只是,心中种有些不甘。为何平民,就得被人踩在脚底任意欺负。只要一反抗,变成了刁民随意可以杀死。
“刷”的一把银针丢了过去,在那些渴望嗜血的侍卫手中的刀子掉落在地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自己。只见一蓝衣女子飞身过来,齐刷刷的再次将银针收回手中。恍若仙女下凡,那眼神永远带着女王的冷傲。
右手端于胸前,悠然的整了整衣衫,清敛的眸子扫过那些侍卫。许久,才开口:“暗卫何在?”
一时间,空中的冷空气顿时又加重了几度。空中飘下许多黑影,而那些黑影飘下之后便有规律的跪在慕容芷凝面前。一言不,却是恭敬至极。这些个前不久在莫怀馨手下救下的暗卫,这是她头一遭用这些暗卫。
“诸暗卫听令!”慕容芷凝清浅的眸子抬了抬,风轻云淡的命令,“本姑娘命令你们,打进府去。将莫王爷抓来,活着悬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得令之后,那些个杀气稳重的暗卫更是换了副面容。拔刀相向,慕容芷凝转身,添了句,“可以打死,可以打残!但不能见血。”她红唇微微抿动,看向远处的山峰。
周围的人无不愣在这一刻,尤其是那些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个个都爬了起来,退后三尺。恩,血彪在身上就不好了。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当数到五秒的时候,地上哀嚎一片。终于停止了动静,慕容芷凝这才再次走过去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刚才嚣张的侍卫,此刻却已经被打的再也不能动弹。依照她的命令,保留了一条残命。武功啥的,永远都别想再碰。
“反了反了!”
莫亲王从宅子里跳出来,当看到那些暗卫乃是他亲手训练下来保护他女儿的。是他手下最精锐的暗卫时,顿时怒了。
“什么反了?”慕容芷凝风轻云淡的颦眉看向莫亲王。
莫亲王沉着脸看向慕容芷凝,“妖女,连本王的暗卫你也蛊惑!”
“啊哈哈哈……”廖亮的声音响彻在夜空,女子的笑声张狂却又不失气度,“他们是心甘情愿诚服于我,至于蛊惑他们的是谁,我想他们比谁都清楚!”
自知慕容芷凝不好惹,饶是再大的怒气顿时也消散了一些,屈言,“不过就是为了这些贱民,你何必跟本王作对?”
“在我眼里,你连这些贱民都不如!”慕容芷凝随即答道,“本姑娘心情好,恰巧路过就想跟你作对!又如何呢?”
“你……”莫亲王恨得咬牙。
“放人!”慕容芷凝整了整衣衫,“一人十两银子的路费,护送其安然返回县城。这是本姑娘给你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