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眉心微蹙,沉默着没有作答。其实她不只是厌倦侯府,每日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也是不愿意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喜欢她,看她时眼神鄙夷,说起话夹枪带棒是常有的事。她受够了。但还是要继续忍耐,为了自己,更为了卿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极度的怨恨云咸宁,他若不这样对她,她们母女哪里用小心翼翼的活着,卿卿何至于小小年纪就要操这份心?
云想容见孟氏表情变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怕人疑她不愿去,忙拔高稚嫩的声音:“知道了。”
云想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这个年纪,说起话来童音都差不多。外头小丫头只当是云想容身边的人回答的,应声礼走了。
“娘亲,走吧,不要叫老夫人久等。”总归是要去的,失了敬意可不好。
孟氏回过神,看到女儿与云咸宁极像的眉眼中露出的关切和紧张,心里一软。她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为了孩子,她也要坚持下去。
下了楼,知梅早已去张罗备好了轿。母女二人不多时就来到了春晖堂。
才刚走到院中,云想容就听见花厅里热闹的说话声。李妈妈恰好在院中吩咐小丫头做事,见孟氏到了,忙上前来行礼。笑容满面的问好:“三夫人安好。六小姐又长高了一些呢。”
李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孟氏见了她也多了几分客气,笑着与她寒暄了一番,随即问:“这么热闹,可是来了客人?”
李妈妈笑道:“三夫人进去不就知道了?”上了台阶,为她撩起了门帘。
说了等于白说。云想容腹诽着,笑吟吟与母亲牵着手走进了花厅,琇莹恰好在外间,见了二人端正行礼,回身向着东侧间说了声:“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随即为二人撩起珠帘。
孟氏微笑颔,带着云想容进了里屋。
方进门,一眼就从满屋子人中看到两个不该出现在济安侯府的人。
沈四和卫二家的!
沈四今日换回了男孩子的装扮,穿了身湖蓝色的杭绸袄子,头整整齐齐梳在头顶,用湖蓝色的带固定,露出漂亮白皙的脸。他安静的坐在祖父云贤身边,年龄虽小,但稳重自持,透着矜贵之气。
卫二家的站在沈四身后,穿了身墨绿色的细棉长比甲,里头是蛋清色的长裙,干干净净的一打扮,倒是显得她年轻了几岁。
见了孟氏和云想容,沈四仍旧是平时那副不多言语的样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随意看了云想容一眼就看向别处。反倒是卫二家的红了脸,想说话,碍于场合又只能沉默。
云想容暗讽,沈菊花这个人从小就这个臭脾气,再加上他翻云覆雨的能力,将来肯定是个祸害。祖父是喝了多少酒,还是吃错哪副药了,才把他给弄到家里来。
看这个架势,明显是要收留他们了。
孟氏带着云想容上前,给老夫人和云贤行了礼,又问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云想容则给几位堂兄堂姐行礼。其余人对她都是淡淡的,只有大堂兄云佳宜放下茶盏,起身到云想容跟前摸摸她的头:“卿卿又长高了。”
大堂兄云佳宜,表字以墨,今年二十岁,任国子监五经博士,专职研究《周易》,虽只是个从八品的官,但岳家却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所以平日称不上官运亨通,也是悠然自得。他才刚成婚不到一年,妻子邢氏如今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前世的云佳宜对她就一直很好,她出阁时,还是他背的她。
见了故人,云想容很是开怀,仰着头对云佳宜笑,云佳宜就掐了掐她的脸蛋。
云贤最喜欢这种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加之今日已经请了皇上圣旨,皇上不仅对他赞许有加,大赞他“当真不辜负‘贤’名”,还当即封了承平侯的遗孤为承平伯,食俸七百石。想来,承平侯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云贤的心情越的好了。
老夫人见人到齐了,道:“这位是承平侯的遗孤四少爷沈奕昀。皇上开恩,已降旨加封他为承平伯,往后要住在咱们府上。”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团团行礼,众人还礼。
原来他大名叫沈“亦云”?云想容行过礼,安静的站在孟氏身旁。
云贤笑着与老夫人商议:“奕哥儿往后不如就跟着你?我与沈从峦交好一回,由你来教导,我放心些。”
老夫人有些意外,其实她是打心底里不欢迎沈奕昀的,皇帝厚待他,还不是为了平悠悠之口?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府里早晚是祸害。
可老夫人不能拂了云贤的面子,微笑着欠身,左臂搭在罗汉床中间的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表现出十足的尊重与关切,商量道:“妾身也觉得您说的极是。只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妾身怕力不从心,不像他们年轻人精力旺盛,能够照顾周全。”
云贤一想也对:“你说的是。”目光就移向三个儿媳。
大儿媳钱氏生养了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这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已经另立了院子,倒是不用她带,她只需照顾如今十岁的四小姐云娇容即可。只是她的脾气泼辣,大儿子又老实木讷,都四十岁了还只是个八品的宝钞提举司提举,因着没有升迁,一直都被家兄是国子监司业的钱氏压着一头,奕哥儿若去了,怕是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