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张越就重新仔细观察这些辉渠牧民。
这些辉渠牧民,现在已经几乎与汉人没有太多区别了,尤其是穿着打扮,全部都是标准的汉人服饰,以粗麻布深衣和直裾襦裙为主。
这数十名牧民,显然是以家庭为单位,出现在张越眼前的。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互相之间,分工合作,紧密团结。
青壮年,基本都在帮着赵过,搭建畜棚,或者在忙着从一辆辆马车上,卸载着大批的木器、马槽以及各种用于斩草的器皿还有大大小小的家当。
他们的家当,就带着浓郁的游牧民族风格了。
基本上,都是大型器皿。
且大部分是青铜制品,很笨重,需要两三个人才能抬得动。
妇女则带着孩子们,各自照料着一群牲畜。
而年迈的老者,则拄着拐杖,满脸欢喜的看着这些牲畜,嘴里念念有词。
以张越所知的情报,辉渠人是在当年的河南战役之时,归附的汉室的。
那时候,大将军卫青率领大汉骑兵,采用‘侧翼迂回’的策略,从梓岭快速穿插进河套的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高阙要塞,将匈奴的白羊、楼烦两个大部族包围在河套地区,并聚而歼之。
辉渠部族,就是在那时候归义汉室。
起初,默默无闻,这从初代辉渠候是在元狩元年才被封侯就可以知道。
但,当霍去病横空出世,辉渠人就追随在霍去病麾下了。
除此之外,张越其实也没有掌握更多的有关辉渠的信息。
甚至,连辉渠人到底是属于东胡系?月氏系?还是匈奴系?也是有些傻傻分不清楚的。
没办法,夷狄胡人,在中国士大夫眼里,其实都一个样。
不是粗矮野蛮,就是金碧眼,或者黑褐目,反正无论文化、服饰、习俗、信仰、血统,都与中国不搭界。
但,眼前的这些辉渠牧民,样貌却也几乎与汉人相差无几。
只是身材可能普遍要比汉室的男子要矮。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秦汉时代,诸夏民族的男性身高,已经臻于整个封建王朝的顶峰了!
依照汉律规定,身高六尺五寸以下的始傅男子(年满二十三岁),属于残疾人士,可以免于某些繁重徭役的征。
但在同时,他们也被禁止参军,禁止出仕。
若身高在六尺以下,那就是侏儒。
在汉室,成年男性的正常身高,普遍都在七尺以上,身高八尺也并不罕见。
这才有了那句流传后世的话:七尺昂藏男儿。
这从出土的秦始皇兵马俑,就能窥见一二。
出土的秦始皇兵马俑的平均身高接近了一米八,尤其是那些作为军阵核心的武士俑,身高全部超过了一米八。
所以,秦汉两代的诸夏军队,在身体素质方面,是完全碾压了周边的夷狄蛮族的。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军人面前,恐怕连欧陆的斯巴达人也要自惭形愧。
卫青霍去病时代的一汉当五胡,可不是说说而已。
是真的能做到,五千打两万,三万怼十万,还能怼的匈奴人满草原乱窜。
带着好奇,张越接近了一个正在带着孩子,照看着牲畜的辉渠老人身边,微微的行礼,拜道:“晚辈恭问长者安……”
这辉渠老人见了张越的官服,有些慌张,连忙回礼拜道:“小老儿不敢当明公大礼!”
一口顺溜的地道关中话,让张越颇为诧异。
“敢问长者尊姓?”张越问道。
“小老儿贱姓木,贱名木擒奴……”老人笑着说道,然后骄傲的道:“此乃郝将军当年所赐的名字!”
“郝将军?”张越眉头一扬,问道:“可是众利候郝公?”
老者骄傲的点点头。
张越顿时肃然起敬。
众利候郝贤,那可是三十余年前,曾经声名显赫的汉军大将。
不过,这位将军,带兵作战是一流,但当官却是不在行,没几年就因为做事出错被罢官免候了。
但,作为最初跟随卫青出塞作战的大将,这位将军在关中的人气颇高。
很多年轻人都很崇拜他。
这位辉渠老人,既然能被一个曾经的汉军大将赐名为‘擒奴’,那说明他曾经在战场上擒获过一个匈奴贵族?
“小明公可是此地的官丈夫?”老人却是笑呵呵的问着,笑容之中夹杂着丝丝狡黠。
张越却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长者所言甚是,晚辈如今添为新丰令!”
“那就好!”木擒奴笑嘻嘻的伸手对张越道:“太仆的官佐,告诉我等,那拖欠的薪俸,是由贵官代为支付的……还请明公放太仆衙门拖欠我等的薪俸!”
周围的辉渠家庭,闻言也都纷纷向张越这边靠拢,纷纷拜道:“还请明公放太仆拖欠我等的薪俸……”
“嗯?”张越被吓了一跳。
公孙敬声的伏笔在这里?
他尝试的问道:“太仆积欠诸位多少薪俸啊?”
“不多……”木擒奴咧着嘴笑道:“也就半年的薪俸……”
“老儿家有六口,按律,青壮月给付薪俸六百钱,妇女月给付俸禄三百钱,每户季给布帛三匹、茶砖五斤……此外,牲畜所产奶、毛,皆归老儿等家人自用……”老者笑着道:“这可是大司马当年和俺们约定的!圣天子也准许的!”
张越闻言一楞,这太仆衙门穷成这个样子了?
连这点钱也拖欠了?
就不怕辉渠人武装讨薪吗?
但他那里知道,其实一直以来,类似辉渠这样的归义胡人,无论是在上林苑还是在太仆衙门,但凡为汉工作的人的俸禄都是四月一结。
本来,这些的薪水早该给付了。
但,谁知道张越横空出世,公孙柔进了船狱。
为了捞出自己的宝贝儿子,公孙敬声别说克扣辉渠人的薪水了。
他连马政的钱也动过。
“兽医们的俸禄是多少?”张越扭头问着赵过。
“月俸一千,享有免役,三月给布帛五匹,米五十石……”赵过低头答道。
张越想了想,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他大约知道了,公孙敬声,这是把一群欠薪员工丢了过来。
这些人加起来,恐怕太仆拖欠了超过一百万以上的薪水。
换言之,公孙敬声是想要自己吃一个闷亏。
但……
“公孙敬声是傻子吧……”张越喃喃的说道。
就为了一百万,就卖给了自己这样优秀的牧民和兽医?
张越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就这眼前的这几十名辉渠牧民,恐怕他们能创造的价值,就是数千万甚至上万万了!
旁的不说,只要他们能将这些牲畜,照顾好,照顾妥当。
等到明年开春,春耕之时,牛耕、马耕,配套上曲辕犁。
这价值,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更别提,哪怕是在冬天,这批牲畜也能极大的帮助张越,做好渠道修建工作。
有了这批牲畜,张越甚至可以在今年冬天多修几条渠道。
这是钱能衡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