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玉兄,你听到了么?”他小声道。
玉辞心被他这么一说当即警觉起来,噤声不语竖着耳朵听了一阵,而后对着秦书言眨巴眨巴眼,“有刺客?”
秦书言无奈笑笑,“再听听。”
玉辞心哑然,她聚精会神望了望窗外,风萧萧,夜沉沉,多么好的月黑风高夜,竟然不用来睡觉,真是可惜。正想叹气之际,忽然听到窸窣的滴落声,有稀疏变得紧密,一滴一滴低落心间,滋润心田。
玉辞心听出秦书言的画外音,回道,“秦兄,是下雨了么?”
“嗯。”秦书言对她无声笑了笑。
二人起身,并排走到门前,方一推门便感到一股湿润清冽的空气袭来,面颊上带了初秋的露水,清爽怡人。玉辞心只觉刚才的困意已经消了大半。
她最喜欢下雨天,不是因为眷念雨天的独特气味,不是因为忘却了太阳,而是因为渗入心底的孤独。
对于从小无父无母的她来说,感情有时是一种奢侈,为数不多的带笑的日子随着她的长大逐渐远去,而后是日复一日的受训,洗礼与磨砺,知道她没了昔日的欢声笑语,没了儿时的幻想。
雨天对她来说是最独特的天气,她喜欢任它独特的孤寂与寂寞包拢着,一个人满无天日地呆,两眼放空到天际。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般地步,重重的命运枷锁将她牢牢束缚困住,她挣扎过后终究是没有挣脱,唯有自己自小而生的寂寞一直陪伴,不离左右。
她读过一本书,书中有句话,最繁华时也是最迷惘,最明亮时也是最悲凉。这句话,对于已经经历了大起大落从王宫负伤而逃的她来说,应该是形容的最恰当了吧。
“玉兄也喜欢雨么?”秦书言瞄了一眼玉辞心。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柩上,摇曳翩跹,宛若一只灵动的幽灵在鬼舞。
“喜欢啊,谁能不喜欢呢。”或许是想到了往事的缘故,玉辞心的话里多了几分沧桑,余音颤抖,在黑夜中余了久久的清冷。
“我也喜欢。”秦书言默默地应道。他瘦长的身影在黑夜中格外细长,青灯下的温和面容生出几分寂寥来。
他听出了玉辞心话中的伤心,心里却已经麻木了。他知晓不必去规劝她,她本就与他年纪相仿差不多大,他所能磨平的旧忆与痛苦,她也定能摆平。
若不是得到了宇文睿的重用,他定然没有今日的作为,可这一切看来是多么命中注定。他早早失去了亲人,颠沛流离,纵然才高于世,却偏偏得不到常人该有的一切,他的父母是在一个雨夜离世的,他的记忆中那天的雨下得格外大,沉甸甸载满了沉重的苦涩与苦难,仿佛一颗颗砂砾般落入稀松平常的心里,摇晃磨砺得遍体鳞伤。
亲人离世的那一晚,成了他痛心疾永世难忘的痛苦。时至今日依旧不能忘却摆平,仿佛梦魇一般阴魂不散。自此,但凡雨夜,他必定难免。
寻常人眼中的雨在他的眼中多了一分雄浑与瑰丽,哀悼与苦难同行,直至呼吸都变得沉重。或许,这便是今夜他不愿自己独处,而是选择与玉辞心相伴的原因。有一个知己相依偎,总好过自己在梦中难安。
玉辞心扭过头来,秦书言虽然年纪与她相仿,却比她足足高了半个头,所以除却二人相视而坐时,她都是要足足的仰视他一番再开口。现代人都说仰视时的角度是一个人最丑的时候,可偏偏秦书言无声无息地打破了这个诅咒,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美颜连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嫉妒起来。
“雨,带了了天空的气息。”玉辞心伸出手,掌心顷刻间落满了豆大的雨滴,颗颗净澈无比,宛若无暇的珍珠般透彻。
“每一滴雨都是纯净的,”秦书言缓缓道,“不过仅限于落地前。”
玉辞心看着秦书言,眼神有些费解。秦书言继续不慌不忙地说着,平日里冷鸷残酷的话因为他的平淡染上了一层沉默,以往的仇恨仿佛此刻都在缓缓稀释,晕散烟硝。
“每个人生出来都是如这雨一般不谙世事,从天空坠落,一路上相伴的是云,是空气,是明朗的朝霞,然后它落地,然后染上泥土,然后被人踩踏,然后混着花瓣,和着露珠,开,散,聚,合,最终水汽蒸,魂飞魄散。这是我们每个人必经的道路,我们赶不上父母亲人坠落的前一滴水滴,赶不上时间的流淌,赶不上世道的无常,一把伞的宿命,是听雨哭泣,一滴雨的宿命,是陪着伞,默默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