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刺杀
只一句话,就使得今夜饱受震惊的春秋笔大人,再一次的风中凌乱了!
他颤巍巍的直着身子,试图恢复正气凛然的模样,可做不到——只能弓着身子,近乎仰望的看着徐离子曦,心想狂叫,就是这个人,是这个人啊!
他的爷爷苦痛的学妇人用围巾遮挡面部,还强迫自己爹爹也学着这种装扮,好让外人以为,这就是书传世家的特殊。
却原来,是他烧了爷爷的胡子,害得爷爷没法见人!
心中快速的,把徐离九公子的身世资料调出,结果让他身躯瘫了半边。
仇,注定没法报了——徐离家能够倒塌,这个人也倒不掉的!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徐离子曦的生母,徐离钟的第五任填房,身份却是最高,是那户人家的女儿……那是他的爷爷,也要仰望的存在啊!绝对的高不可攀!几乎是硕果仅存的……那什么。
如此说来,徐离子曦目下无尘的性子,也就可以理解了。当世之上,敢招惹他的人,屈指可数。
公晓晓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知司南的真实身份,徐离家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怎么会放任这种危险的女人,在自己孩子的身边?
如果不知道,他要不要提醒人家……呢?
当他犹豫再三,忖度不定时,子曦忽然意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春秋笔却全身一震——他看到什么了?
他竟然看到徐离子曦的眼眸中,有星芒一闪而没!
怎么会是星宫的秘技?
哦对了,徐离子曦母族的祖上,可是堂堂星祭宫五位建立者之一,后代去学自己祖上的功法,自然是容易的了……
也亏得春秋笔对各家各派,了如指掌,才能在短短时分,把一切关系归纳完毕。若是换个人,十天半个月,还一头雾水呢。
“谁在家里闹事?”
子曦清冷的声音淡淡的回响着。
“呵呵,还不知,曦儿,不如你跟我去现场看看,也许有发现。”
徐离老爷子态度和煦,目光转向春秋笔,用眼神问,是否同行?
春秋笔虽然狷介狂傲,在这位世事洞明的老人面前,不敢耍半点滑头的。连连摆手道,
“劳烦前辈了。公某落水已久,又被冷风一吹,身子骨着实……”
正好配合的打了一声喷嚏,适时的感叹一句,
“晚辈不善武力啊!”
徐离老爷子呵呵一笑,命人照顾着,才领着子曦往水榭处走。
黑幕般的夜空,有繁星点点,当中皓月似一轮银盘,虽然没有十五的又圆又亮,可半轮月也有半轮月的意趣,似半掩了面纱的少女。旁边还凑趣着,一轮小小的粉红色月牙儿,玲玲珑珑,小巧讨喜。
许久许久,没有父子俩亲密的在一起吧,哪怕像这样,在月下隔着两臂距离同行。徐离钟的表情越发和善,也越来越轻松。
人老了,才把年轻时执着的雄心伟业看得淡了,儿女情长起来。
在外人看来,徐离家从风雨飘摇中走出,成为清河府首屈一指的大豪门,他的功绩,可比建立徐离世家的先祖。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失败的父亲,也是失败的丈夫……
比如现在,他连跟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说话,都不知说什么好。
“小九……”
徐离子曦脚步一顿,莫名的停下来。
天边的弯月在浮云的游动下,遮掩了小半边脸,又很快的散去了。骤然开朗的发出银亮的光芒,照在水榭石台上……两个一大一小,却异常和谐的身影上。
子曦看着自己的儿子,素来平淡的眼神,染上一层层忧愁。
“我……不知怎么和他说话。蛟儿是我的孩子,可我,真不知怎么和他说话。”
徐离钟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最疼爱的小九,在跟他述说烦恼呢。
他想到自己刚刚同样的烦恼……有些明了,轻轻嗯了一声。
徐离子曦的生长环境,很特殊。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得到帮助,遇到困难,自然想到最亲近的人。
“怎么办呢?八姐对蛟儿有了杀意,如果六姐回来,恐怕也容不下……可不能!蛟儿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我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嗯。”
“……我不能保护他一辈子。可我在的时候,不想他出事。老头,我只有一个,就这样难受。你生了九个,怎么过来的?”
子曦的表情中,有些诚恳的求教。这让徐离钟想起了老话——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曦儿已经不是那个察觉自己要插手他和雪冲霄之间,就二话不说,离家出走的小孩了。他长大了,也为人父母,知道做父母的苦。
这个认知,让徐离钟心酸,也欣慰。
“哎,孩子们长大,自然……嗯?他们发现了。”
石台上的司南和腾蛟沉思已毕,转过身来,发现水榭尽头,那白发白须的醒目老者,不是徐离老爷子么?
子曦也在。
腾蛟发现自己老爹,从鼻子眼里发出“哼”的一声,与当年子曦对自己老父,一模一样。
甚至到现在,子曦称呼父亲,依旧为“老头”,而腾蛟也叫自己并不老的父亲,为“老头”。
父子三代,可谓一脉相承啊!
“你们怎么来啦?”
“听说春秋笔在这里落水……”
司南的脸孔有点发红,不好意思裣衽一礼,道,
“那个……是有点看不顺眼,所以开了个玩笑……对不起,不知道会惊动您老人家,我这就去向公前辈道歉。”
腾蛟拉住司南,毫不在乎的说,
“道什么歉,是他背后说人在先!自身道德不修,也怪不得人!老头,爷爷,出什么事我担着,若他记恨,就让他记恨我好了!”
“你不怕他将你的名声写坏,落得千古骂名?”
腾蛟悚然一惊,转头看了看司南。
司南小声道,“公道自在人心。”
腾蛟听了,觉得就是这个理!是他刚刚想说,又一时找不到词儿说出口的,
“就是‘公道自在人心’!他是什么人,天下人都看着。春秋笔本是记录天下大事,不是让他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书传世家的声誉,是天下人给他的祖辈的赞扬,若他承受不住,自己就被千夫所指,何用我说?”
徐离钟笑了笑,抚须不语。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
若是别人受了害,当事人不说,徐离家也非得揪出这个胆敢藐视徐离家的大单狂贼。可公平么……
他平常得罪的人太多了!
给人评价,断人一生功过——这种事一个不讨好,就里外不是人。他又没圆滑的处世手段,性子狷介,自命不凡,碍着他书传世家的名头,也无人敢报复他。只把“落水”的事情宣扬出去,估计叫好的人,绝对比吃惊的人多!人家只会当他又得罪某一人,而那人宁可被他在史书上抹黑,也一定要报复,才出此计策教训,不会联想到其他。
作为东道主,徐离家只要好生安抚,再装模作样追查一番,也就罢了。当然,凶手是决计找不出来的,即便找出,谁又相信呢?只会觉得是替罪羊。
徐离钟很是满意,当他问询的时候,司南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直接坦白。这证明这个小姑娘不是那种蠢笨的女子。
虽然她用言语利用腾蛟转回视线,可腾蛟自愿替她担着,他做爷爷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最后一句“公道自在人心”,最让徐离钟老怀畅快!
不畏惧人言,不因外界的干扰而缩手缩脚……这才是徐离家的人!
因为这句话,徐离钟对司南印象大大扭转,借着垂缨明瓦灯的温暖灯火,打量一番女孩的容颜,瞧清了司南发髻上一只黑纹玉雕琢的“八爪蜘蛛”,目露惊讶,
“这是八娘给你的?”
“嗯。”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介于女童和女人的少女稚音,十分迷人,
“是八姑姑送小南的。”
“唔。”
八娘素来眼高于顶,居然会给这个灵根不佳的女孩饰物,徐离钟沉默了一下。他是不是少看到了什么?
子曦向前一步,先看了一眼儿子,又打量了司南。
司南从没在子曦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对她的无视,加上是腾蛟的父亲,更是敬重,笑着说,
“我和腾蛟划船来着,他喜欢这龙头舟划得又快,又有气势。伯父也想试一试吗?”。
只是寻常的邀请罢了,司南说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子曦会答应,只是希望能借着问话,更加亲近。
可偏偏——他答应了!
子曦踏上龙头舟的时候,腾蛟背着手,和爷爷徐离钟并肩站着,震惊的看着司南。
司南朝她露出一个“我也疑惑”的眼神,就操使着舟楫,慢慢的划着。
湖面升起的朦胧雾气,缓缓的飘散着,当空一轮皓月。
即便没有皓月和灯光,也无从影响司南那超然的视力。她对周围看得非常清楚,有如白日。
小舟悠悠的荡漾着,也没有个确切目标,游到湖水中心的时候,还荡了一个圈。
司南的迷惑越来越盛。
好奇怪。
看徐离子曦素来的样子,对人不加颜色,偏偏对她从来没有无视过。
还有上这艘小舟也是,似乎就因为……不想拒绝她的邀请似地!
为何这么给她面子?
她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正在她迷茫中,忽然,惊变突起!
司南看到了异常,可她的反应,远远不及意外发生的速度!
两道如雪的剑光冲天,从对岸和来自湖心底下的滂湃剑意,全部指向位居小舟中心的徐离子曦!
“呀”的惊叹声,还没叫出口,司南就被三四股巨大的冲击冲撞的内腑生疼,嘴角溢出血丝来。
只是剑意,就让她受伤了吗?
司南恍然的想。
这时,她还没想到,是自己邀请徐离子曦上的船,出了事情,她该怎么自圆其说?
那是远的。
现在,几个杀手明显埋伏很久了,就等着致命一击。
有道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这只小池鱼,被城门火殃及,能不能像以往的好运,活命下来啊?
第二十回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