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温温的甜汤,转眼就消失。
顾怀瑜温润地俯身给妹妹擦嘴,见她顺理成章地仰头等着自己服侍,眼睛眯起来带着几分懒洋洋吃饱喝足的慵懒,忍不住笑了。
“母亲往宫里去了,我想着只怕是为着父亲的爵位,今日是要耗在宫里,一会儿妹妹再睡着?”昌林郡主跟顾远那绝对是真爱,一颗心都在夫君的前程身上,好容易这回顾远在洛城立了极大的军功,自然要为顾远筹谋一二。
想到昌林郡主临走前咬牙切齿不成功就成仁的投奔战场模样,顾怀瑜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垂头摸着妹妹的额头轻声说道,“父亲若封侯,最该感激的就是妹妹。”
洛城瘟疫匪患,顾远剿匪,然而瘟疫却叫人一筹莫展。还是顾明珠耗尽心血试出了治愈瘟疫的药方子,又叫顾远长子顾怀峰带兵剿了趁着瘟疫需要药材,却哄抬药价要黑心财的几家药铺,方才叫洛城不至缺少药材,也少死了很多人。
也因洛城平稳之后,匪患瘟疫都被控制,帝王大喜,命顾远阖家回京,赏赐其功劳。
“不睡了,今日去给老太太请安。”顾明珠身子虽羸弱见风就倒,然而输人不输阵,况在家中已经养病数日,自然不会叫人诟病自己的教养,扑棱棱从兄长的怀里探出头来仰头问道,“大哥哥呢?”
“与父亲往外祖家送东西去了。”顾怀瑜见明珠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倒还好,一双眼亮如晨星,心里揣度了片刻,便起身给她披了一件轻薄的外衫,见她听话地拢住了,牵着她的手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他一边走一边指着满园的花枝灿烂给妹妹看,见她不感兴趣便无奈地说道,“一会儿往老太太面前去了,可不要露出这样的脸来,冷淡太过。”这个妹妹从小儿便对万事冷淡,除了对父亲母亲两个兄长,旁人简直可以用冷血无情来形容。
真是死在妹妹脚边都不会叫她侧目的。
“知道。”明珠歪了歪头,努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晨光之下,面容白皙却有些苍白的小姑娘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叫人心生怜惜。
“保持住。”明珠不要深究那纠结的性情,一张脸清艳柔弱动人,仿若雨后颤巍巍的花朵般水嫩娇弱,确实很能唬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可怜儿。不过顾怀瑜觉得这样子很好,白莲花儿总比食人花好些,微微颔。
“愚蠢……”明珠中气不足地软软哼了一声,坚定地认为只看皮相就做定论的都太过愚蠢,只是半路就被笑眯眯的兄长堵住了嘴,默默记了兄长一笔,只是她人小力薄,有气无力地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才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就见外头几个生得美丽年少的丫头正在外头喂廊下的鹦哥儿说笑,见了顾怀瑜兄妹进来,因老太太对这对兄妹极看重疼爱的,其中一个衣裳与众人皆不同的丫头急忙上前福了福笑道,“给三爷六姑娘请安,老太太若见了三爷六姑娘,只怕要欢喜坏了。”
她殷勤地迎着顾怀瑜与明珠进门,就见此时老太太的屋里正有笑声传来。
明珠只闻少女的无忧无虑的笑声便抬头,就见屋里上手正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她正指着下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说笑,仿佛十分欢喜的模样。明珠见她今日穿了一件九成新的五福捧寿的酱紫色外衫,头上还有簇新的抹额,衣襟上还挂着一串儿蜜蜡珠串儿,虽简单却富贵逼人。到底承老太太对自己的慈爱,她微微一顿便上前行礼,想了想父亲是如何对母亲露出讨好模样的,效法之,软软地躬身道,“给老太太请安。”
“六丫头怎么不多歇几日?”见明珠软软地抬头用水汪汪晶莹的眼神看着自己,老太太脸上顿时露出心疼,急忙把明珠给揽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唤起来,见她脸色苍白柔弱,便扬声唤人叫送滋补的汤水来。
她又探了探明珠的额头,口中关切地问道,“莫非是在府里歇得不舒坦?我的心肝儿,你一路跟着你父亲回来,才多大,劳累的不行,连陛下都说叫你歇几日再入宫陛见,可见对你看重,莫非家里头的规矩比陛下面前还大些不成?”
她口中虽然说是怜惜孙女儿,却带着几分别的意味儿,顿时就叫下头一个身上穿着银红绣桃花蜀锦高领裙装,头戴一只极璀璨沉甸甸三尾金凤的三旬美妇脸色异样起来。
“母亲说得是,六丫头风尘仆仆地回来,歇几日本应该,若听了旁人嚼舌根子的话心里不安,岂不是叫咱们都跟着心疼?”
这美妇身旁一个面容端丽的中年贵妇便眉目柔和地说道,“叫媳妇儿的意思,都是一家人,莫非还要顾着劳什子的规矩刻薄人不成?另一件,若陛下知道六丫头劳累,只怕心里也要不快,恼了侯府又该如何?实在不知轻重。”她不过是家常的打扮,然而眉宇之间却有从容雍容之气,对回头看她的明珠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真切的慈爱。
明珠一眼望进她的眼睛,见她对自己真心疼爱,便露出一个笑容。
“大伯娘关心我,实在是一片慈爱之心。”顾六姑娘半点儿没有方才“愚蠢的凡人”的倒霉样儿,柔和地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学着父亲在母亲面前求抚摸的样子默默地拱进老太太的怀里,见果然老太太抱着自己越紧了,便低声说道,“虽我身子有些不爽利,只是心里想念老太太,也想给老太太请安。又有大伯娘三婶子,及几位姐妹,都叫小六儿心里亲近,竟安养得不踏实。”
“妹妹的意思,给老太太请了安,见了几位妹妹再养身子也不迟。”顾怀瑜便在一旁含笑说道。
“我的心肝儿!”明珠的一双清透的眼里不见半分阴鹜,老太太到底是经历世事的人,自然看得出什么是真心,因此越喜爱纯良的孙女儿。
况这个孙女儿打小儿就在洛城长大,长到如今才回京,老太太也怜惜她在洛城那等贫瘠之地吃苦,只恨不能把这十几年的亏欠都双倍补偿回来,一时眼前余下的几个孙女儿都靠后了,只捧着明珠微冷的小脸儿轻轻地说道,“祖母也想念咱们的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