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延昭是七个儿子当中最聪明睿智、最刻苦好学的一员儒将,但他这会儿却根本没有那个心思。他不满地大声讥讽道:
“爹爹什么意思?眼看七弟要问斩刑了,您还有心情观天望景?”
众兄弟明知道六郎此话问的好,但谁也不敢随声附合。延昭是父亲心中最寄予厚望的,也是最可能文武兼修、担负起天下大任的,其他兄弟没人能比。可是他如此的忤逆老父,只能把事情搞得更僵……众兄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全都愣在了那里。
绑在旗杆上的杨七郎倒是沉不住气了,他大叫道:“六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众家哥哥!三军弟兄们!你们就让我去死吧!我骄横无知,擅自作战,连累死伤了那么多的好兄弟,我……我是万死莫赎啊!”
整个中军大营仍旧是一片抽泣之声。
七郎继续哭嚎着申诉:“你们就让我去吧!我只有去了,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我不求别的,只求三军儿郎、全营兄弟自今日起引我为戒,严守军规,跟着爹爹多打胜仗;只求众位哥哥替我好生孝敬二老爹娘,让二老爹娘健康快乐,多福多寿,我在九泉下祝福你们!”
杨继业小声叮嘱一名亲兵:“拿酒来!”他走近七郎面前,动情地抚摸着小儿子的双手,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儿啊!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看你这个样子,为父心里又怎能安然无事?可是军法如山,谁能儿戏?我若偏袒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后还怎样统领三军?”
七郎点点头:“爹!您别说了,我懂!”
亲兵把一碗酒端了过来。
杨继业接过酒碗,递给七郎:“儿啊,为父与你送行了……”
这送行的酒刚刚要喝,就听有人叫道:“老将军!刀下留人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七郎营中那位花甲老卒拐着伤腿艰难地走来,一不留神,又摔倒在路上,他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身,索性就往前爬,一边爬,一边还大声地哀求着:“老将军!您千万不能斩杀七公子呀!他违令出战,擅自劫营,伤亡了不少弟兄,确实是有罪的……可他还年轻,他才十八岁……他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打仗哪……”
杨继业紧走两步,将老卒搀起来:“老哥哥!你在军中多年,应该懂得,有罪当斩,军律面前讲不得年龄大小,新兵老兵啊!”
六郎延昭见事有转机,赶忙给老卒搬来一只杌子让他坐。
老卒坐下,继续诉说着他的话头:“十八岁……十八岁的公子哥儿在富人家里还靠父母养活着呢,可七公子已然带着几千人为国征战了!他不是有意违抗军令,他是想杀敌立功,是想早日打败宋军,解救太原……这份拳拳报国之心岂不是比金子还要珍贵吗?”
老卒说到激动之处,嗓子眼干结的连连咳嗽。
四郎延辉见状,连忙把端给七郎的酒碗呈给老卒喝。
老卒大口喝着,众兄弟都把他当做救星,揉肩捶背的大献殷勤。
杨继业深知大家的用意,他无话可说,转过脸来沉思着。
那老卒一口气喝干了大半碗的酒,他抹了一把嘴角,继续劝说:“老将军哪,您还记得吗?我跟了您二十多年啦,我把我的四个兄弟都带到了您的军营……在此之前,我的四个兄弟已战死了三个,只剩下了我和小五子……今晚这场偷袭,小五子为救七公子胸口又中了箭伤……刚才他还摧促我,要我来向老将军求情,话未说完,他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家父子和众三军听到这里,悲痛不已,人群中一片泣声。
那老卒忽然提高了嗓门责问杨继业:“我五兄弟是为什么死的?他是为了保护七公子死的!您若斩杀了七公子,我五兄弟是不是白搭了一条命?您若斩杀了七公子,那百八十个死去的弟兄是否就能复活?您斩杀自己的儿子、斩杀自己的部将、斩杀能打仗的大将,这只有敌人高兴啊!您常说‘兵不斩不齐’,可是仅凭一个‘斩’字,兵就能齐吗?您还说为将者带兵应该是恩威并举,但您不能只有威,没有恩,让三军弟兄们每日生活在死神的威慑之中哪!”
杨继业仍然是无话可说,仍然是在沉思着。
老卒见他无语,真的是恼怒了,他站起身来,义正词严地吼道:“老将军!您若是为了面子非要斩杀七公子,那就先杀了我吧!我愿用我弟兄俩的两条命来换回七公子一条命,让他替我们去杀敌报国!”说完,他奋力扑在了七郎杨延嗣的面前。
延嗣泣不成声地哭道:“大叔!大叔哇……”
全军将士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地:“请大人饶了七将军吧!”
杨继业深受感动,他再次搀扶起老卒:“老哥哥请起,三军弟兄们请起,你们的心意我全都明白了。”他转向二郎:“定儿!”
二郎延定兴奋地站起来:“爹爹!您还有什么吩咐?”
杨继业下令道:“从明日起,你和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各带一千名弟兄到鸡笼山莫胜坡去砍柴,越多越好!”
延定诧异地:“孩儿遵命!只是我七弟他怎么办?”
杨继业狠狠下令:“死罪饶过,活罪难免。拉下去痛打八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