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冷风刺骨的味道。道旁草木大半凋落,白露在黄叶上凝结,远远看去,不像露水,反倒像一层严霜。
官道上,一行车马正从远处过来。为的粗壮汉子缩了缩脖子,往路边啐了一口,大声道:“入娘贼,这他娘的狗天气,冻死熊四爷了!”
在他旁边,一个反穿羊皮袄的彪形大汉擦了擦汗,把袄子往两边一拉,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看了熊四一眼,笑道:“熊老四,你再敢骂,打扰咱小姐睡觉,后头那个女阎罗可就要把你……嘿嘿。”
他形容猥琐,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两排黄牙。
熊四没好气地朝他一挥鞭子,声音却压低了:“董六,你少放屁!你当自己能打过那恶婆娘么?”
“那可没有。”董六乐了,“别说你我两个,就是咱们大镖局的趟子手全都加上喽——都比不上人家!”
他把马鞭往马背上一甩,口里吹着哨子。
熊四点头,黑黢黢的脸上浮现了佩服之色:“那婆娘虽恶,武功却好生了得!怨不得公子爷要派咱们几个来,专门保护大小姐,不然这面子可就被比下去了……”
“别说公子爷!”董六寒毛倒竖,狠狠瞪了熊四一眼,“万一让大小姐知道咱们是谁派来的,咱哥儿俩都得玩完!”
时至今日,董六还记得那面容白皙、眉目如画,犹如好女的公子。他杀起人来,面上还带着微笑,是真真正正地把人命当成了草芥。
董六见的穷凶极恶之徒多了,却从没像见到那位公子的时候一样恐惧。
熊四不服,刚要反驳,就听见后头那辆朴素的马车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
镖师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江湖,董六急忙扯高了嗓子,破锣一般喊了起来:“鹰扬——虎视——”
董六喊的东西,叫做“镖号”。不同的镖头,有着不同的镖号。这句“鹰扬虎视”,是快刀王叫天的镖号。那辆马车上,还插着有“王”字的青布小旗。劫匪看见镖号,就得寻思寻思自己的斤两,多半就会退去了。
王叫天已有五十多岁,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手底下的功夫也过硬,人称神刀铁腿王老爷子。他本来已经在五年前退隐江湖,这次却不知是谁花了大价钱,把他请出了山。
董六一喊,围在马车旁边的几个趟子手也齐齐一震,右手纷纷按在腰间的刀把上。就连王叫天也睁开了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
俄顷,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柔若无骨、白皙细腻的手。那只手的主人低声说道:“倪妈妈,我只是刚睡醒,口干而已。叫他们不必紧张。”
车里的人正是郦书雁。倪妈妈坐在马车前头,回头说道:“是,小姐!”随即看向众人,“小姐说了,她没事。你们放松一点也不妨,已经走进凉州地界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王叫天向倪妈妈一拱手,道:“多谢女侠提醒。”
倪妈妈把马鞭往腰里一别,抱拳回礼,笑道:“这个称呼么,可不敢当。”
“老夫行走江湖,刀头舔血已有数十年,也算见过世面的。”王叫天道,“像您这么武艺高明的人,可真是少有。这个称号,您当得起。”
倪妈妈一笑,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忧虑,没有接话。
郦书雁和她西出长安不久,便在一个小镇上遇见了这些人。倪妈妈还以为自己又要杀人见血,却没想到这些人是被人雇佣,前来保护郦书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