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高一些的地方,看着黑黢黢的夜,望着头顶方寸间的星子和不远处粼粼波光的溪水,心中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惆怅。马海波从兜里摸出一包蔫了吧唧的香烟,解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布,然后抽出一根来,问我要不要抽?
我摆手说不抽,他笑了笑,说不抽也好。然后从烟盒里面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燃,深吸一口,让蓝色的烟雾从自己的鼻子中喷出来。
我尽职地将四周的动静纳于眼中。过了一会儿,现马海波夹烟的手不断颤抖,眼睛亮晶晶的,流了好多眼泪。
我没说话,也不想劝解什么:吴刚和马海波是幸运的人,因为他们经过万般危险,作为一个普通人却活了下来;然而他们又是不幸的,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和同事一个一个地死去,自己却一点儿解救能力都没有。
徒有伤悲,奈何?
所有的伤痛,还是让伟大的时间来把它冲淡吧。
值完两个小时的班,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困倦得要死,把睡得迷糊的人叫醒,说了几句话,然后直接躺在他原本的位置上,闭目,疲倦便如同潮水,很快就将我掩埋了。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有一种悠远的旋律在耳边唱响,似乎十分熟悉,但是又陌生。这旋律是女人哼唱出来的,既遥远又近在咫尺。我听了一阵子,意识开始回归,心中突然一惊,睁开眼睛,左右环顾,只见旁边的好几个人都不见了,篝火已经快要熄灭。
Chaptr 4 夜半歌声,寨前新坟
我连忙爬起来,只见在左边的墙后,趴着好几个黑影子。
我二话不说,将随身的手枪打开保险,猫着腰一步步走过去。来到墙边的阴影处,吴刚、杨操、马海波和小周都蹲伏在那里,眯着眼睛盯向西面的方向。那是溪流的下游,也是断墙的边缘。
我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这声音应该是个女人,她唱歌,如同夜莺黄鹂一般清脆悦耳,用的不是汉语,有些像苗语,但是总感觉又有一些不同。
后边有动静,差不多所有人都苏醒了,都缓步走进黑暗中来。
胡文飞凑上前,轻轻咳嗽,说,这声音,似乎是古苗语?
杨操点了点头说,对,是古苗语,单纯的苗语,好像是镇宁那一带的口音。我有些汗颜,作为一个苗家的后代,竟然连这都不知晓,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杨操侧耳听了一下,说好像在唱:月亮出来,如此洁白光明,璀璨佳人,如此美貌动人……贾微从旁边捂着胸口过来,气愤地说道:“她哪里会唱得这么文绉绉?”
杨操跟我们解释,说这是《诗经·月出》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的苗语翻译……
我们都有些激动,此处有歌声传来,那么定是有人家;如果有人家,那么必定有通道折回地面。
这个推测无疑是最合理,也是最解释得过去的。
我的心热切起来,当下与几人商量完毕,跟着杨操、吴刚和小周,小心翼翼地朝歌声的来源走去。我尽量地伏低身子,小心脚下。我们在这边生了篝火,在静谧的夜晚里熊熊燃烧,照遍了半个空间,大老远都能够瞧见,然而她在遗址的西面歌唱,却没有过来,说明是心中有顾忌的。
又或者,在引诱我们步入陷阱?如此说来,我们更加需要小心才对。
然而当我们缓步从遗址中间穿过的时候,突然那声音不见了,反而有一阵阵奋力的厮杀声和刀剑劈砍声传来。这声音是如此真实,仿佛战斗就生在前方一般。这突兀的转变,让我们有些接受不了。我跟着前面的人冲了过去,绕过前面几处墙。黑暗之中,除了碎石、灰土和爬山虎外,便是一地的骨头,早就已经接近风化。
我望着对面黑暗中的树林子,并没有一点儿异常的动静。
然而这厮杀声依旧在我们身边继续,有男人愤怒的呐喊,有女人惊恐的尖叫,有野兽低沉的咆哮,也有飞鸟高亢的啼鸣,还有虫子摩擦翅膀时出的沙沙声响……闭上眼睛,我可以在自己的大脑里,凭着这些声音去想象一幅惨烈战斗的画面:宁静的家园中,有野兽和敌人冲进来,男人们拿起了武器与刀剑,女人紧闭了房门,孩子则在门后瑟瑟抖……
然而睁开眼睛,一切都只是黑暗,别无他物。
真的是活见鬼了。
我们沿着西侧的围墙边缘搜寻了一阵,确定仅仅只是声音,而没有确实的物体在。杨操将他那个探测负能量的电子仪器拿出来,打开后现指针疯狂转动,从最开始的零一直飙到了红色警戒区域,然后像摆钟一样乱动,最后,如同没有电池一般,失去了作用。他往后退了几步,差一点走到灌木丛中去,然后打量着西面这环形的围墙群落,沉思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了。
我们顺着原路走回去,在火堆旁边,杨操告诉我们,刚才出现的声音,其实就是一个大自然的唱片。老胡昨天说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磁场,也就是这磁场,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个留声机,记录着以前这里生的某些片断,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播放出来,达到之前的那种效果。
留声机?我们面面相觑,这东西也太神奇了吧?
然而也只有杨操这种解释,才能够将今天生的这奇怪现象说明。我举手看表,现我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半。胡文飞让杨操和小周继续值班,我们所有人继续睡觉,等待天明后继续往溪流的下游查探出路。我坐在篝火旁边,抱膝,却怎么都睡不着,看到杂毛小道蜷缩在旁边,怀里面抱着呼呼大睡的虎皮猫大人,心中总是有一点烦闷。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窥视了一样,不时地回头,但是却没有任何现。
这个山谷不简单。要知道它可是深陷地下,居然能够把两千多年前的遗址,保存得仿佛才过了几十年一般,这情况让人百思不得一解。常人所说的遗迹,特别是以千年为单位的,哪个不是沧海桑田,岁月变迁,需要从地底下挖掘修整出来?哪有历经千年风雨之后,还是如此模样的?
这几天我遇到的事情,实在有太多奇怪之处。想得多,连那手都不由得灼热起来。
我看着这双手,感觉它时热时冷,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了。
同样不受控制的,是我的情绪。我感觉自己最近好像变了很多,易怒、暴躁,对太多的恶人恶事,竟然习惯用最暴力的手段去解决……是我迷失了,还是这世间的本质最终还是由拳头或者力量来决定?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之前在大殿之中,面对那个耶朗古尸的时候——虽然杂毛小道跟我说,是杨操请的神降临到了我身上,然而我却总是不太认同的。
那种冰冷的、无情的、狂躁的情绪,仿佛是另外一个我,从心底深处浮出来一样。
摸着胸口的槐木牌,我望着天空那一弦弯月缓慢地移动出我的视野:一线之天,我们能否出去?
一夜无话,静守天明。
一大早,当我做完两遍固体套路的时候,所有人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