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追悼会虽然气氛沉重,出席的人员级别也高,但是范围其实很小,除了相关部门的领导、行动的相关人员和死者家属,并没有太多旁人参加。出于保密的需要,统一的宣传口径,死者都是因为科学考察而殉职,至于公众信不信,这另当别论。而尸体无着落的问题,相关部门也跟死者家属做过沟通,有公职在身的均被追认为烈士,而老金等人,家属则得到了丰厚的丧葬费。
这做法比起某些死于秘密战线上的同志来说,实在是厚待太多了。
然而所有物质上的补偿,都比不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很多死者家属悲痛欲绝,在追悼会现场痛哭失声,有的甚至哭得晕厥过去。当得知我们是属于同行但是得以逃生的那部分人,死者家属纷纷朝我们投来了疑惑乃至憎恨的目光。
这里面,也包括罗福安的妻子和女儿丫丫。
陷入悲伤绝境中的人往往是不理智的,很容易走入死胡同,比如一个三十多岁的络腮胡男人就冲到我们这边来,朝着我大喊:“你们怎么就能逃出来了,而我弟弟却死了呢?头都被砍断了,收敛尸体都足足缝了几十针啊!你们这些杀人凶手……”
因为金蚕蛊的关系,我恢复得最快,虽然双手还是紧紧包裹着绷带,但是却比杂毛小道、吴刚和胡文飞这些坐在轮椅上的人,卖相上要好得多——至于杨操,因为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根本就没有参加——所以,我就成了被死者家属喷得最多的一个人。好多死者家属冲到我这边来,各种难听的话语,都朝着我泼洒而出,场面一度几乎失控。
我没有说话,我听过工作人员介绍,这个络腮胡子的弟弟是小张,就是之前和我在军营招待所一起住的那个年轻人。那是一个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大男孩儿,但是却死于双刀人脚獾的暴起袭击。不过比起那些在溶洞子和峡谷中牺牲人员的家属,他还算是幸运的。
毕竟他弟弟的尸体,终究还是带了回来。
我沉默不语,因为看到了罗福安的女儿瞧向我的质疑和询问的目光,让我的心中充满了酸涩。
我们不能够将他们的亲人安全带回来,有个毛的话好说?
好在立刻有人过来解围了,有工作人员上来把小张的哥哥拉了回去,又来了好些个人维持秩序,总算将场面恢复了。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不住地朝我道歉,说他们工作没有做好,引起误会了。我点了点头,说没事的。工作人员退下,杂毛小道捅了捅我的肚子,说看看,咱们成了背黑锅的了,死去活来地闯荡,结果不但没有得到英雄的待遇,反而成为了死者家属的出气筒,这宣传舆论的引导,真心让人诟病。
听杂毛小道这么说,我似乎懂得了一些更深层次的含义。
出了这档子事情,本来沉重庄严的追悼会就显得有些像闹剧了,不到两个小时,追悼会匆匆结束。会上并没有提及贾微的名字,但是我见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老者和一个鹤童颜的妇人,在角落里待了一会儿,中途就离开了。虽然我们没有说话,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们就是贾微的父母,而那个浓眉大眼的老者,就是传说中的慧明和尚。
我被他盯了一会儿,感觉他目光犹如实质,刺得我后背生疼,而当我转头瞧向他的时候,他却在瞬间收转了目光。他是个高手,至少比我要高好几层楼。
结束了追悼会,我们继续在市人民医院养伤,也相互探望,谈起在青山界的经历,都感觉恍如一梦,不堪回。小周告诉我,他现在每次睡着,都会做噩梦,有的时候会梦到死去的战友,有的时候会梦到那些恐怖的怪物,有的时候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感觉仿佛死亡即将来临一般。
他很惶恐,日夜不安,几乎要崩溃了。
为此,杂毛小道还给小周作了一场法事,并且送给他一张平安符,静气凝神,祛邪避祸。
追悼会后的第三天,杨操和胡文飞转院去了省城,临走的时候跟我留了联系方式,说以后多联系,都是生死相交的战友,即使没事,一起喝顿酒,也是十分惬意的事情。我自然说好,上次说的苞谷酒,找机会一起去喝,老金故去了,但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总是要吃这顿的。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吴刚和小周都相继转院离开,只剩下了我、杂毛小道和马海波三人。我们仿佛是被遗忘的人一般,过着悠闲的病养生活,直到有一天杨宇来访,告诉我们经过县局党委决定,马海波被扶正,成为正儿八经的刑警队队长了。
这是我们那些天来,唯一值得庆贺的事情。
Chaptr 3 祖宅
我在市人民医院待了二十多天,身子骨儿都差点酥软,要不是朵朵每天能够去停尸房吸点儿天魂,聊以慰藉,我估计我都要疯了。就我个人而言,最讨厌的便是医院这种充满了消毒水气味以及本应该纯净但是却处处透着利欲和市侩的场所。
虽然我们的医疗费用,是公费报销的。
不过朵朵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孩子却十分喜欢这里,医院里人来人往,小鬼头特别喜欢热闹,经常在深夜和肥虫子结伴去阴气足的地方玩闹。因为其癸水鬼妖之体,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有肥虫子这鬼机灵的家伙陪伴,所以我还是蛮放心的。
虎皮猫大人也喜欢凑趣前往,但是它肥硕的躯体总是引得旁人驻足观看,最后被朵朵和肥虫子嫌弃了,于是垂头丧气地呆在病房里睡懒觉。过几天,便飞出去,自己找快活去了。
这鸟儿,跟杂毛小道一个德性。
我父母最开始几天还在医院照看我,结果我每日都被母亲唠叨,耳朵生茧,头疼得不得了。我爱我的母亲,这毋庸置疑,但实在是忍受不了她老人家没完没了的音波攻击。在我看来,这甚至比那双头恶犬或者王座黑影子,还要可怕——这是幸福的,也是无奈的。而我父亲又是个闷蹶子,一辈子都在偏僻小镇里过活,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看着他跟护士医生小心翼翼地说着话,有时候蹲在住院楼前的树下面,迎着寒风抽烟,我心疼得厉害,于是便好说歹说,劝他们二老回家。
见我并无大碍,我母亲也挂心家里面的一堆活计,于是对我一番嘱咐之后,与我父亲乘班车离去。
之后的几天里,是我小叔的女儿小婧在照顾我们。